木对

【太中】春日的怪兽(fin.)

CP:太x中
原作向,22岁开始尝试谈恋爱的两人
2023.04.29 第七年为你庆祝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很开心在16年的春天遇到你。 


“事到如今,我们两个还能对彼此动心吗?”太宰治说:“想不出结果的话,干脆来试试看好了。”

 

 

01.

对上视线的瞬间,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们都看到了对方,太宰治还对他轻轻挑了下眉梢。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太宰治也在那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两人仅仅对视了两三秒。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很显然在这一刻他们都认为和对方打招呼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假装没看到吧”的想法昭然若揭。

“欢迎光临。”漂亮的女性招待露出温柔客气的微笑,对中原中也确认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是预约的中原。”中原中也回过神,说道。

对方确认了姓名和预约时间:“欢迎您来到‘朝仓屋’,中原先生。您的酒已经先行送到房间去了。”

说完,她对中原中也微微躬身行礼:“请往这边走。”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他跟在引路的女招待身后,走过特意在这种高楼大厦内造出的流水庭院,在转弯时他不经意地回头看向刚才的位置,发现太宰治已经走开了。刚才对上视线时他就发现了,今晚和太宰治走在一起的是位黑色长发的漂亮女性。虽然没有看到样子,但仅仅从侧脸也能看出对方是位美人,举手投足都透出一种大家闺秀特有的优雅来。

太宰那家伙,行程安排得也太满了吧。中原中也收回视线时心想。明明下午还在港口黑手党的地下审讯室里,自己去见了他一面后离开时是四点。那之后太宰如果要去二楼的通讯室确认和人虎有关的信息,意味着他从通讯室离开后就要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间高级日料店——毕竟这里距离港口黑手党的大楼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太宰想要赶上今晚的约会的话,时间安排上肯定很紧张。

“就是这里了,您所预订的房间。”走在前方的女性招待停下脚步,为他拉开一侧的纸门。中原中也点了下头,走进这间和室。

那种类型的女人也会是艳遇吗?虽然难以想象那家伙会这么做,不过也可能是真正想要交往的对象。中原中也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一边,同时事不关己地想着。听说那家伙被镜花抓回来后关了几天——男朋友几天没有联系的话,任谁都会担心的吧。这么一想,太宰在离开黑手党后立刻和对方见面、安抚对方的心情也是情有可缘,但确实不太能想象那家伙会老老实实和谁交往的样子。

只要别像过去一样,给出去的是自己的号码就没问题。中原中也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便立刻强制自己移开了视线,嫌恶地啧了声,不再去想关于过去的事。好不容易和太宰那家伙不再有麻烦的联系了,这种联想当然也要全部禁止。

就在中原中也这么想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温和的引路声。紧接着门被拉开,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依次踏入。中原中也于是一下子打断刚才的所有思绪,将状态切换为“工作中”。

“承蒙您这次邀请,中原先生。”走在最前方的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上的定制西装和腕间的帕玛强尼无一不在昭显对方身份的非富即贵,但他在比他年轻许多的中原中也面前仍然表现出了非常客气的态度。

“哪里,我这边才是。上次的合作承蒙关照了,长冈先生。”中原中也站起来。他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和对方相握。

“那是中原先生和森先生愿意给我们这份薄面。我们才是感激不尽的那一方。”中年男人礼貌说着,和中原中也在和室中央的桌子两旁落座,其余几人也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听说长冈先生平时最喜欢老酒的口感,对‘十四代’情有独钟。”中原中也拍了拍手,跟着走进屋内、负责上菜斟酒的女性招待便将早已送进房间的酒瓶拿出,向客人们展示瓶身上昂贵的酒标:“今天请长冈先生尝尝我的收藏。是去年春天新政酒造本厂产出、在我家的酒窖里放置了一年左右的‘阳乃鸟’。受之前的地震影响,这一批听说只产了40瓶,现在正是最好喝的时候。”

对于掌握着日本造船业大半市场的长冈重工现任当家人长冈一造来说,多昂贵的酒他都已经喝过了,而再昂贵的清酒也比不上那些动辄窖藏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葡萄酒。珍贵的、或者说暗含着深意的,是港口黑手党的中原先生花费这种时间去了解他的习惯和爱好的举动本身。

对方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之一——是身价和自己不相上下、却比自己年轻二十岁还有余的极其可怕的年轻人。

长冈一造脸上客套礼貌的微笑稍稍收敛了。

“我们边吃边聊吧,长冈先生。”中原中也示意上菜,嗓音和态度自始至终都非常平稳缓和,完全看不出在对方进门之前,他还在屋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有关前搭档如今的感情生活这种无聊的事情。

“那就……再次感谢您的邀请和款待,中原先生。”长冈一造说道。

中原中也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了他踏进这间房间的第一个微笑。

“哪里,您太客气了。”中原中也笑着说道:“请。”

 

 

这场双方都存着试探的商务宴请在午夜来临时顺利结束,起码从结果看,今晚宴席上所透露出的信息双方都还算满意。中原中也并没有喝太多,不如说他在这种场合上、在外人面前几乎从未喝醉过,酒精给他带来的影响全部被理智和意志牢牢压制,只有他笔挺的西装大衣上余留着酒香。中原中也拿着车钥匙走到停车场,在察觉到另一个人气息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如几个小时前太宰治对他做的一样,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不要靠在我的车上。”这次中原中也开口了。太宰治专门站在他的车旁边——很难用“几小时后他们两人在停车场再次相遇”这种说法解释过去——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等其他人,比如那位今晚和太宰一同吃饭的女性。

“没办法,坐在地上弄脏衣服的话,等下中也就不会让我上车了吧?”太宰治收起手机,眯起眼睛对中也笑了笑:“吃饭好慢。”

“我好像没有让你等我吧。”中原中也手里拿着车钥匙,却没有开锁让太宰治顺势上车的意思:“自己去打车。我从来不送男人回家。”

“不送我也可以哦。”太宰治说:“反正我今晚没打算回去。”

中原中也眨了下眼,有些疑惑地和太宰治对视,思考半夜不回家、要去做的事情好像也只有约会到床上这一个选项……那刚才那个美人又是怎么回事?单纯地吃饭吗?太宰治的行程未免也太紧凑——啊。

大概是傍晚那一瞥的印象太过先入为主,以至于中原中也迟了半拍才理解太宰治的意思。他长长地“哈”了一声,毫不掩饰声音中的嫌弃:“我家是专门收容流浪汉的福利机构吗?我才不要带你回去、绝对不带。”

“好无情啊,明明是中也提前把我从那个地下室里放出来的。”太宰治叹了口气:“如果和侦探社联系的话,一定会立刻被叫去工作,所以我才隐瞒了我在某人的帮助下已经离开了黑手党的消息……但是这样一来,我今晚就没有地方睡啦!中也要对这种状况负责的。”

“都不知道该先从哪一点开始反驳你了,自说自话也要有个限度吧!”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仿佛刚刚酒席上喝下的清酒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太宰治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在逐渐瓦解他用来压制醉酒的意志和毅力。口渴、亢奋和烦躁,酒精的存在开始突显出来。

“走开,我要回家了。”中原中也不耐烦地伸手去推他,不让这个四年里变得个高腿长的混蛋挡着车门:“想睡觉去找那个女人去。”

太宰治扣住了他挥开自己的手腕,带着一层薄薄枪茧的拇指按在中也的手腕内侧,像是中原中也下午扣住他脖颈时那样。

“哪个女人?”太宰治就着两人贴近的姿势稍稍弯下腰,和中也几乎额头贴着额头:“今晚和我吃饭那个?”

这个姿势虽说是扣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但要是真动起手来,已经站在太宰治手臂范围内侧的中原中也显然更加有利,能在一瞬间把太宰治掀翻在地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所以他毫不在乎地让太宰治扣着自己的手腕,也不在乎两人的呼吸此刻都交缠在一起。

“当然是随你喜欢。”中原中也抬眼和太宰治对视,皱眉表示不解:“你要是不喜欢今晚这个,去找随便其他哪个也都可以。”

夜风温柔地吹拂过这个停车场。春日四月的风里已经染上了花香和暖意,从对峙的两人身边经过时带起了他们的发丝。中原中也闻到太宰治身上的味道:有一点在地下室里沾染上的潮湿霉味、常年都有的消毒水味道和刚刚这家店里的熏香味道。

没有女人的香水味,甚至没有酒的味道。

这个发现划过中原中也的脑海。然而没等他对这个发现发表什么想法,太宰治已经先一步松开了他的手腕。太宰治站直身体,摊开手说道:“那是受过侦探社帮助的委托人井口女士……在街上偶然遇到今晚无所事事的我,聊了几句后发现我的晚饭没有着落,于是好心带我来参加她的家宴。就算我再怎么过分,也不能当着那位女士的丈夫和孩子的面把人带走吧?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不过,我对她也确实没有那种想法就是了。”太宰治微笑着补充。

中原中也的眼神明明白白传达出了“这关我什么事”的意思,同时开口道:“其他的选择呢?只要你开口的话,愿意收留你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吧。”

“中也是笨蛋吗?深夜造访、为了留宿而付出身体的代价……好恶俗!那种事要讲究气氛和情调啦,中也一直都是这种想法的话小心被女性讨厌哦。”

“不能去‘打扰别人’,‘打扰我’倒是大欢迎啊。”中原中也瞥他一眼。在看到太宰治脸上自信笃定的表情之后,他终于认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在这里僵持再久,太宰治似乎都不打算改变主意。那么与其站在这里和他废话,不如干脆一点将他带回去扔进客房。

“真是能给人找麻烦的混蛋啊……算了。”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地按下车门锁:“先说好,明天一早你就滚出去。”

太宰治欢呼一声,才不管中也说了什么,伸手去拉开帕加尼的副驾车门。

“等下。”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伸手拽住他:“不是免费的。你今晚没喝酒吧?那就给我当司机。敢让我的车被剐蹭一点你就死定了。找美女和你殉情也好、让你清爽自杀也好,想都别想,我绝对用最痛苦的死法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填进港口的水泥桩成为地基的一部分,让你死后也为港口黑手党做牛做马几十年。”

“呜哇、好恶毒的诅咒。”太宰治满脸嫌弃:“中也就是这种地方最让人讨厌了。”

“彼此彼此。”中原中也放开手,自己坐进副驾驶里:“不如说,你今晚一定要来我家借住的行为才不可理喻吧。下午见了一面还不够吗?我还以为下次见到你绝对是很久之后了。”

“为什么?”事已至此,太宰治只好坐进驾驶座,时隔多年再次摸上中也的车子方向盘的感觉微微有点奇妙。他扣上安全带,一边调整座椅位置一边问道。

“什么为什么,难道你想和我经常见面吗?”中原中也用阴沉的表情盯着太宰治的动作,看着他神情无辜地将座椅位置调宽、调低,好放下那两条此刻看着格外碍眼的大长腿。锯掉算了。中原中也心想。

不过似乎不单单是心里的想法,他把这句喃喃说出了口。虽然声音又低又微弱,但太宰治还是听到了,然后用一种让人恼火的笑法嗤嗤笑出了声。

“我没问题哦。因为中也每次见到我都会露出很好笑的表情,所以还挺期待的。”太宰治坦然道,同时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那种失礼的回答给我适可而止。”中原中也往椅背上一靠,感觉酒劲在渐渐涌上头,脸颊和耳朵都在微微发热。他半阖上眼,说道:“还有,为什么你这么自然地就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啊。这几年里我换过安全屋的地址,现在住的公寓也是在你离开之后才搬进来的……不管哪个,都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事。”

“嗯——说的也是,为什么会知道呢?”太宰治说:“难道说中也害怕了?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个人情报被这么轻易掌握的话很糟糕吧。”

“你说谁害怕了?”中原中也撩起眼皮,冷漠地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真是不知所谓。”

太宰治轻笑一声,随后便没有再说话了。

车窗半开,午夜的横滨只有路灯伫立在街道两侧。春天是个奇妙的季节,进入四月后似乎连夜风都变得温柔起来,不再有冬季萧瑟寒风的凛冽。中原中也靠在椅背里,在这温和的风里几乎要睡着了。他的头歪向一侧,偏过的角度让他在睡意朦胧间正好能看到太宰治开车时的侧脸。下午见面的时候匆匆忙忙,感觉好像说了很多,但是仔细想想只是在同以往那样幼稚地吵闹,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讲。中原中也在回家的路上安静端详起四年不见的前搭档,在心中和自己记忆中的太宰治进行比对,眼神从他的侧脸往下滑——脖颈、肩膀、手臂,还有扶着方向盘的手。

太宰眼睛上的绷带不见了,但手臂上和脖子上的绷带都还在,外套也换成了浅色的。比起几年前在黑手党和自己共事的时期,单看外表的话,这家伙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现在的话,像是“斯文”、“温柔”这类形容词,用在太宰身上仿佛也完全不会违和。虽然下午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一贯恶劣,对峙也好、吵闹也好,仿佛什么都没变,以至于他根本没有什么实感——自己和名为太宰治的男人、和自己的前搭档其实已经四年没有见过面了。

而且,他们在这四年里也根本没有联系。一般来说,四年间一点都没联系过的人应该已经算得上是陌生人了吧?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顺势答应这家伙毫无道理可言的要求啊……这样的话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吗。无论是下午的事也好,还是刚才的事也好,几年过去自己还在被太宰治耍得团团转。

真让人火大。

 

“总感觉——有很强烈的视线在盯着我。”太宰治在这时开口说道。他瞥了一眼身侧,然后又转回视线:“要吐的话可不可以等一下?如果吐在车里的话,我是无所谓,但是感觉中也事后会不讲道理地打我。”

中原中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盯着太宰治看这件事被当事人发现,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打量,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有关自己刚刚看着他在想什么这件事中原中也就没打算全盘托出了。听到太宰治的话后他懒洋洋地歪了下头,嗤笑一声说道:“原来你有这个自觉啊。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这混蛋的身高——下午就在想,你专门在地下室等我、给我找茬,该不会也有炫耀如今和我之间的身高差的意思在里面吧?真让人火大,晚上等你睡着之后拿刀砍掉一截算了。”

太宰治有些好笑,发觉中也现在的状态应该介于“清醒”与“醉酒”中间——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中也,应该压根懒得和他在如今继续聊有关身高的话题;但应该也没有完全喝醉,今晚是商务宴,喝的酒是低度酒——应该和这两个原因都有所关系。

“中也的发言好像山妖婆婆一样,会等借宿的旅人睡下后在厨房磨刀。”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给中也找茬需要理由吗?看你好像一直很在意下午的事情、在意我留在那里的理由,是不是想太多了?”

“因为我确实在怀疑你的用意。”既然话说到这里,中原中也便十分直白地说。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太宰治,只是平淡而冷漠地看着前方的路:“和‘人虎’有关的事情由谁负责、在哪里留档,没有人比你这个曾经的黑手党成员更清楚。退一步讲,就算‘那个太宰’为了保险起见,提防组织内任务流程在这四年里有变化,你应该找上的是这件事的直接负责人芥川。”而不是我。

中原中也说到这里时话音微微一顿。他在身上摸了摸,没有找到自己的烟盒,于是只好接着说道:“……但我听说芥川已经去见过你了。你根本没必要在那里等我。虽然对你这家伙来说,给我找茬确实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必须要考虑到更多的可能性。”

“‘太宰是敌人’的可能吗?所以今晚收留我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旧情,而是想把主动提出借宿的我放在身边监视、揣摩我的计划和用意,也更方便随机应变?”太宰治笑起来:“了不起。原来在我离开之后,中也遇到突发状况时变得会想这么多了。”

“白痴,这种程度的话在你离开之前我也能做到啊,难道在你眼里我是大猩猩吗。”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而且你有一点说错了。‘太宰治是敌人’这种事不是‘可能’,而是‘事实’吧。侦探社和黑手党如今在因为那个少年的事情对立,倒不如说这种情况下,和平地坐在一辆车上、正在准备回同一间公寓、打算今晚和平地度过一晚的我们两人才是不正常的那方啊。”

“中也刚才说的那些是组织上的立场和工作时的立场,而不是已经下班的你和我的立场。”太宰治十分随意地说道:“公事公办的腔调还是算了,听上去好无聊。这种程度的小冲突?中也才没有放在眼里呢,只是一件都没有递到干部面前的委托而已。七十亿的悬赏金太可疑了,委托内容的难易程度和赏金本身根本不相符。以森先生的为人,比起侦探社,他会更怀疑这件事是针对黑手党设下的陷阱。所以被派出来处理这件事的才是芥川,而不是红叶姐或者中也啊。”

中原中也没说话,实在是因为太宰治说的话他无法反驳。价值七十亿的委托对港口黑手党来说也是一桩无法等闲视之的工作,哪怕是森鸥外亲自出面和对方进行接洽,直接负责这件事都不为过。但到目前为止真正和这件事有所接触的人只有芥川,镜花和梶井都是借调来的其他部门的人。正是因为森鸥外对这件委托本身抱有怀疑,芥川才会被派出来处理这件事:因为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手中都还握有黑手党的核心工作,没必要冒风险去处理一件森鸥外没打算拿出全部实力去对付的奇怪委托。

——话是这么说,但被太宰治直接讲出来还是有点不爽。中原中也“啧”了声,开口道:“所以呢?既然话都被你说完了,我带你回家是别有用心,那你干脆也把本来目的说出来不就好了。省得我们在这里互相绕圈子讲话,真是让人火大!”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这么讲,好像从今天见到太宰治时起他就一直在莫名地烦躁和生气。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扯上关系的人,如今这么轻松地又闯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因为偶然听到一些传闻。”太宰治说道。

中原中也愣住了。

“哈?”他顿了顿,才疑惑地偏过头看向太宰治:“什么传闻?”

看上去太宰治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唔,其实今晚原本的计划不是这个。我本来打算在离开之后偷偷回家,然后一觉睡到明天下午,顺便把买回来还没看完的那本小说看完。”

没错,这听上去才是他以为的太宰治会做的事情,而不是仿佛早有准备地等在停车场,然后蹭自己的车、跟他回家。中原中也心想。

“结果,我在去通信室的路上,偶然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太宰治说:“我装成黑手党的成员,正好路过茶水间,结果听到里面几个低级成员在讨论中也的事。”

“……讨论我?”

吃饭的地方距离中原中也的公寓并不远。说话间太宰治已经将车子开进了公寓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中原中也原本就在疑惑他怎么对自己家的住址这么清楚,好在太宰治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连他买的停车位是哪一个都知道。车子在地下车库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车内一片安静。片刻后,中原中也反应过来,给他指了路。

“A区第二排那四个车位全都是我的,你随便停好了。倒车时小心我的机车。”中原中也对太宰治说。

四个车位除了最右边的车位里停着一辆暗红色的定制限量杜卡迪,剩下三个全是空的。太宰治将车歪七扭八地倒进A区第二排最左边的位置里,小半个车屁股停在了隔壁车位。如果明天中原中也要把别的车开过来,那就只能停在机车旁边,否则无论如何都要先把这辆占了两个车位的跑车开出来,再重新停进去。

这也导致中原中也在下车的时候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感觉你在报复我。”

太宰治一脸无辜的样子关上车门:“中也指什么?听不太懂。”

“少来了,车钥匙给我!车停成这个样子,你——”

“好啦,反正中也明天上班时候还要开这辆车吧?”太宰治推着他向电梯走去:“又不会妨碍到别人,只是妨碍到了中也的眼睛而已。”

“果然是在报复我吧!混蛋!”

“都说了听不懂中也在说什么啦,是不是想太多了?”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进电梯间,电梯恰好停在这一层。中原中也还想说什么,结果看到太宰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眼熟的磁卡,“唰”地刷亮了楼层按钮。

中原中也:“…………”

太宰治把磁卡放到他手上:“喏,还给你。”

中原中也:“…………‘还给你’是什么鬼啊!你这混蛋,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摸走的!”

电梯门缓缓关闭,开始上行。宽敞的轿厢里弥漫着冷香,三面厢壁干净剔透如同镜子,地面是大理石纹的雕花板,金属扶手则是真皮装饰。高昂的物业费保证了每一处细节都足以和入住这栋高级公寓的户主相配。但眼下太宰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中原中也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

“起码在这件事上,我觉得问题并不是出在我身上哦。”太宰治笑吟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中也的脸,闻到他衣领上沾染的酒香。那酒香闻起来很淡,散发着微微的甜味,像是清酒之流,总之不是中也平时喜欢喝的种类。他再次扣住中也的手腕,拇指按在他的手腕内侧,甚至微微用力挤进了中也的手套内侧,缓缓摩挲着中也手掌根部与手腕相连接的地方。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这么轻易被人身上摸走了门卡是不行的吧?”太宰治说:“拿走都这么容易,放点什么就更没有难度了,刀子啊、微型炸弹啊——”

“胡说八道。”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我不可能给敌人这种机会。”

“的确,虽然中也只是条黑漆漆的小狗,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件事我还是相信的。”出乎意料的是,太宰治并没有反驳他的话,然而中原中也的神色未变,显然笃定太宰治这句话还没说完。

果然,太宰治的话音一转:“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中也对我太没有戒心了。明明在车上时说得那么冷酷,‘太宰是敌人的可能’什么的,结果行动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嘛。”

“你就想说这个?”中原中也在沉默了几秒后转开了眼神:“……无聊。”

电梯在这个时候抵达,厢门打开。电梯入户的通层公寓让两人直接到达了玄关处。中原中也把自己的手腕从太宰治手中抽出来,头也不回走出电梯,在门口换鞋,然后听到太宰治在自己身后开口说道:“确实很无聊,因为我只是想验证那个传闻而已。”

“车上说的那个?”中原中也神色淡淡的,给他指了拖鞋的位置,然后用指纹打开公寓门。

他回到家里,打开玄关处暖黄色的灯,一边问:“说起来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听到他们讨论我什么?”

太宰治换完鞋,跟着走进中也这间他还没有来过的公寓,听到这句话后先是想了想,然后轻轻耸了下肩。

 

 

“所以,中也先生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在等电梯的时候,从旁边茶水间传来的低声讨论让太宰治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短暂转移了注意力。不过,作为聊胜于无的潜入变装,他将刚刚在地下室里从中也西装外兜摸来的墨镜架在了鼻梁上,因此也没有人能从他此刻的眼神中发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茶水间里的办公室八卦话题还在继续。

“那当然是女人吧。上次不是听说,有人在高级餐厅里见到了中也先生和某位漂亮的女性共进晚餐吗?”另一个声音说道。

但立刻就有人反驳:“那个是上次和我们合作的青泽财团的董事长千金啦。秘书处的人说中也先生经常有这种性质的应酬:为了维持生意蜜月期两家公司的深厚感情,哪怕只是表面的。”

“的确,感觉中也先生没有特别在意的女性啊……对待女性时都非常绅士,总保持着礼貌范围内的距离。在只有男性成员的酒会上也是这样哦。虽然中也先生会参与那些讨论女性的话题,但也都很有分寸,从来不会讲些过分的话。”

“那只能说明中也先生的礼仪很好,情商很高,和他的性向无关吧?”

“话说,我们在这里讨论这种事没问题吗?讨论上司的个人隐私不太好吧……如果被人听到的话……”

“安心啦,我们只是在讨论而已,小声点就好了。我上次出任务的时候机枪弹壳卡住,以为自己绝对要没命了的时候被中也先生救了……你们能想象到吗?那一刻我真的心脏狠狠一跳,上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还是小学时面对我的初恋……”

“喂、喂!大男人讲这种话好奇怪啊!”

“你以为组织里幻想中也先生的男性还少吗?隔壁部门的藤井和香川的性取向是男这件事你知道吧——啊、不知道的话记得保密哦——总之,上次我们和隔壁部门一起喝酒的时候,我有听到他们两个讨论说中也先生绝对也是那一边的、而且绝对和男人做过这种事。”

“哈?!真的假的?!”

“啊——我懂我懂。我知道他们两个在讲什么。好像中也先生手下部门里有几年资历的成员都有这种感觉。前几年的时候,偶尔中也先生来上班时那种微妙的不同……那个绝对是度过了一个火热夜晚的感觉啊……”

“等等、前几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啊?中也先生现在也很年轻吧,前几年……难不成是未成年的时候?!”

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到这里时,就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话题走向了。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这些话的内容实在是老调重弹。从他在组织的时候就有人在讲这些,中也早晨来公司时感觉特别色气、是不是头一晚和谁上床了之类的——没办法,组织里最年轻也是最能干的两个少年,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那些讲出更难听话的家伙不是被他私下处理了就是被中也狠狠揍过,还能流传在外的这些都算是比较克制礼貌的话了。

而且,那些觉得中也给人感觉微妙不同的时候,不都是和他睡过后的那天吗。只不过他那时基本上不会出现在这些低级成员面前,所以才导致流言蜚语的中心里只有中也一个人的情况。

电梯抵达,太宰治一边想着一边迈步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茶水间的悄声八卦轻飘飘地飘进来——

 

“所以说,传闻里中也先生的男朋友——果然是那位吧?就是已经叛逃的,曾经和中也先生搭档的那位……”

 

太宰治:“……”

他抬脚卡住电梯。电梯门感应灵敏,在可能碰到乘客的前一秒就停下了,在两秒的停顿后,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太宰治想了想,最后还是走出电梯。好在这个时间里,这层似乎没什么人在,既没有人看到太宰治在正大光明地听墙角,也没有人发现那几个人在茶水间肆无忌惮地谈论上司的八卦。

太宰治靠在电梯间的墙壁上,抱着手臂,听他们继续讨论下去。

 

“确实,那时候和中也先生走得比较近的人,除了那位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但是我听前辈们说,那两位关系很差的吧?”

“说不定是为了掩饰他们的关系,才故意表现得关系很差?”

“猜错了。那两位的关系是真的很差。”

“同意。那两位关系是真的很差。但要说他们是上过床的关系,我好像也能理解……”

“理解了什么啊!前辈们!这两句话完全是相反的意思吧!”

“你不懂的……太宰先生、不是,呃,就是那个叛徒,他和中也先生的关系真的很微妙……”

“同感。我也这么想。不过虽然那位已经离开黑手党了,但我们今天在这里讨论的事情都是要保密的哈,如果被中也先生听到真的不妙。”

“不用前辈提醒我也知道啦……谁会傻到把上司的八卦讲给本人听啊。你们说的叛逃的那个人我都不认识,只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

“说的也是……都过去四年了。不管当初中也先生和那位是什么关系,现在都没关系了吧。”

“也就是说,分手了?”

“分手了吧。是从港口黑手党叛逃,又不是从普通公司跳槽离职那么简单?现在的话,过了几年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保密文件也都出保密期了,事情还好说,但是如果是刚刚叛逃的那时候,如果那两人还维持着关系的话,对中也先生的立场来说很难办吧?尊重男友的意愿,还是坚持对BOSS的忠心?这种选择,想想都可怕……”

“我说前辈,男友的设定也是你们臆想出来的吧……不要顺着臆想随便发散思维啊。”

“区区新人居然这么啰嗦,太嚣张了吧。”

“太嚣张了吧,工作做完了吗?”

“啊。恼羞成怒了。”

身穿最基础的西装三件套的年轻人从茶水间嬉皮笑脸地倒退走出来,脸上戴着低层成员标配的墨镜。其实戴墨镜是在出任务时才硬性规定的要求——谈判时防止被对方观察到眼神露出破绽、火并时防止火舌阻碍视线——没人要求这些新人在公司大楼内还戴墨镜。会戴的基本上都是新人:刚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才加入黑手党,或是为了掩饰害怕的情绪,或者干脆觉得很酷才会时刻都戴着。剩下的例外就是太宰治了:不走心的潜入变装,随便戴着玩的。

戴着墨镜的新人被两位前辈从茶水间里赶了出来,迎面走向太宰治。八卦看起来告一段落,太宰治从电梯旁边离开,做出刚走出电梯的样子,甚至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对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太宰治戴着从中也身上摸来的昂贵太阳镜,对新人笑眯眯地说道。

“啊?啊、您好……”年轻人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跟着问好。

两人擦肩而过,太宰治走向了走廊另一侧的楼梯间。新人则走向电梯,脸上微微有些疑惑。

那是谁来着?

 

 

回忆到这里时,中原中也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穿着柔软的棉质T恤和长裤从换衣间走出来,对进门之后就直接躺在沙发上不愿动弹的太宰治无奈说道:“所以说,这件事和你决定今晚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偷听别人讲了一场无聊八卦而已吧,亏你还把这种事认真听完了。”

“只是没想到我离开这几年里,这个传闻的内容已经从‘讨论中也的上床对象’变成‘中也和我交往后又分手了’而已。”太宰治说:“中也不觉得很不合情理吗!明明我在黑手党时都没有人想到我身上、反倒是我离开这几年里各个都想起我来了!”

“同时讨论最年轻干部和干部候补的风险也太大了,那时候谁敢在掌握情报部队的太宰治眼皮下讨论这个。”中原中也的酒劲上来了,脸侧被酒精微微染上了一层红,但没到醉的程度。他走到沙发旁边时被太宰治拽住了手腕,不得已停下来。中原中也低头瞥他一眼,刚好和太宰治对上眼神。

太宰治说:“把话说完再走。现在呢?”

中原中也挑眉看了他片刻,然后翘起一边嘴角:“你觉得呢?四年都消失不见、没有踪影的男人,谁会害怕?虽然背后讨论别人的隐私这种行为有够无聊的,但以现在你的身份,就算当着你的面聊这些也……”

“不是说那个。”太宰治坐了起来,但还捏着中也的手腕。他今天第三次这么做,而这次看起来没打算像之前两次那样,轻轻松松就把人放开。

中原中也站在他面前,垂眼和他对视:“那你想说什么?”

“在听到这种传闻后,中也难道不好奇吗——”太宰治拖长了嗓音:“关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之间究竟能不能拥有恋爱关系’这种事。”

“……”虽说在他兴致勃勃聊起这种性质的传闻时就隐约预料到了,但真正听到时中原中也还是沉默了,不知道在这里该接什么话比较好。他叹了口气:“你今晚来这里,只是想找我当你的消遣对吧。”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说的吧。”太宰治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微微弯起来,声音放低了:“‘我是为了给中也找茬,才等在这里的’。”

他确实别有用心,只不过不是针对黑手党,而是针对中原中也一人。

中原中也垂眼看着他,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在四年前他们除了是搭档之外,的确还有着这种身体上的关系。但正如那些八卦的家伙们所猜测的那样,所有的关系在这四年间都断得彻彻底底,中原中也从没打算将这段关系再捡起来。“自己和四年前已经不一样了”什么的,“绝不能再被太宰治耍得团团转”什么的,“这种情况下还上床的话究竟算怎么一回事”什么的,他都想过。

正因都想过,所以他很清楚。

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一定会让自己后悔的。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治,被扣住的右手腕却动起来,手指先是碰到太宰的耳侧。他的指尖动了动,然后插进太宰治柔软蓬松的发间,将他的额发向一边撩起。

“……耳钉呢?”中原中也仿佛在确认阔别许久的、属于自己的物品所有权一样,低声问他:“现在不戴了吗?”

他把缠在手指上的黑发别到太宰的耳后,食指和拇指顺势轻轻捏住太宰薄薄的耳廓,抚摸耳骨和耳垂上几个耳洞的位置。

“不是什么复杂的原因。”感觉有点痒痒的,太宰治眯起眼:“只有我自己戴的话,好像也挺无聊的。”

“你就是这样的人吧。”中原中也哼了一声:“今晚来找我做这种事……也是因为你很无聊不是吗。”

中原中也单膝压上沙发,整个人几乎正面骑在太宰治身上。这种位置让他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以前他这么做的时候,太宰和他的体型差还没有那么明显,强势的动作看起来也只是强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欺身压上来之后,比起强势行为,更像是热情和主动。

但现在想离开也不太好离开了。太宰可不是那种善良的家伙,这种情况下还会随便放自己走。中原中也半垂着眼睛,和太宰几乎鼻尖碰着鼻尖,说道:“……你的手好凉。”

他的右手还扣在太宰的手心,而太宰空出来的右手则已经不知不觉地环在了他的腰上,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抱歉啦,稍微忍一下。”太宰治完全没有任何诚意地说道,轻轻碰了碰中也的鼻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更像是太宰治的小习惯。于是中原中也偏过头,和太宰治干燥的唇瓣贴在一起,任由太宰含住自己的嘴唇,然后是湿热的舌尖。中原中也微微张开嘴,让太宰熟练地将舌尖探进来,扫过他的上颚,又勾缠住他的舌头。他捏着太宰耳廓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五指插进蓬松柔软的发间,用这个姿势和太宰接吻。

两人接吻时发出了轻微的水声。中原中也骑在了太宰治的大腿上,右手腕还被他紧紧扣在手里。等这个吻终于结束,两人分开,中原中也的居家服都已经被太宰掀起大半了,脊背还有腰侧都在被抚摸着。

 “虽然觉得中也已经意识到了,”太宰治笑眯眯地说,“但是还是要说,现在的我从体型上来说,可以将中也完全罩在身下哦。当然那里的话,对中也来说应该也是完全陌生的尺寸了吧。”

“那算什么,挑衅?”

“提醒自己等下给你仔细做扩张,不然大概会像我们第一次做时那样没法直接进去吧。”

“很有自信嘛。”

“那么,”中原中也捧着太宰的脸,偏头再次吻了上去,“四年不见的原搭档、如今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让我确切地感受一下吧,太宰。”

 

02.

高级公寓的卧室里,此刻只有交缠在一起的低低的喘息声。房间中央的大床毫无动静,很显然,一场火热情黉事刚刚结束。雪白的鹅绒被完全遮盖了两人的身形,让这两人的身份露出了端倪的是从被子边沿露出的头发的颜色,是柔软的黑发、以及稍显明亮的赭色发丝。

过了片刻,从被子里闷闷传出的喘息声才趋于平静。太宰治掀开盖在身上的鹅绒被,坐起来,懒洋洋地将装满精黉液的安黉全黉套熟练打结扔进垃圾桶。中原中也还趴在床上,面朝下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想动弹,只在太宰治抽出来离开的时候本能地颤了一下,屏住呼吸忍住了闷哼。太宰治下床捡起扔在地上卷成一团的条纹衬衣,然后走进浴室,打开浴缸的智能系统烧洗澡水。出来时他顺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水后才回到床边,发现中也还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连姿势都没变。太宰治笑了下,把其中一瓶冰水贴在中也汗湿的脖颈上。

“三次而已。”他说:“中也的样子像是我们做了一整晚一样。最近没在锻炼体能吗?”

打架要用的体力是打架用的体力,和被迫打开身体内部来承受另一个人进出所消耗的精力根本不是同类。更何况,那种让人食髓知味、让人上瘾发疯的快感和余韵才是中原中也每次在做完后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主要原因。太宰治这么说只是在笑他这副样子而已,大概还有点得意在里面。不过中原中也刚刚爽完,心情正好,这种程度的嘲笑根本不痛不痒。

“啰嗦。”中原中也还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他上完床后的嗓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和长时间工作导致的疲惫完全不同的沙哑感。察觉到脖颈上的凉意,中原中也终于动了动,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侧躺,看到太宰治手里拿的水后才顺势撑起手臂,把水接过来。

冰水滑过喉咙,他这才觉得又干又哑的嗓子舒服了不少。中原中也把水放到床头柜上,顺手抽出几张纸巾,草草擦拭着将股黉间变得一片狼藉的各种体黉液。他一边清理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毕竟你这家伙的可取之处寥寥无几,好看的脸和那方面的技术,少一个都是大损失啊。”

“好过分。这是对四年不见的搭档该说的话吗?”太宰治挑了下眉梢,说道。

“是‘前’搭档。”中原中也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且时隔四年,再次见面后的第一天就来过夜上床——会做这种事的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想都已经和‘搭档’沾不上边了吧。”

“居然在意这种奇怪的地方。就是因为中也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没能长高吧。”太宰治笑起来,将自己手中那瓶水同样放到了床头柜上。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都爽过了。”和太宰治讨论自己身高的问题属于不知多少年前的旧事重提了,久到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太过熟悉以至于中原中也根本没把这对话放在心上,随口将太宰治敷衍了过去。他坐起来擦拭自己的大腿黉根黉部,被子从他背上滑落下去,露出他劲瘦流畅的腰线,腰部两侧清晰印着此刻微微发红的指痕,背部、后颈、肩膀以及现在正在擦拭的大腿根部也满是亲黉吻和啃黉咬的痕迹。堪称凄惨的状态足以证明时隔几年,太宰治根本不像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淡定和游刃有余——当然,只要看看太宰治身上被抓得乱七八糟的绷带和背上的抓痕,就知道中原中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了。

太宰治看着中也擦拭的动作,一时没说话。中原中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然而刚刚抬起头下巴就被捏住了。太宰治俯身下来和他交换了一个吻,把中原中也重新压回了被子里。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影子罩下来时就觉察不对,此刻被太宰治搂住腰背重新倒回床上,手里的纸巾也拿走了。中原中也忍不住拽了两下太宰蹭在自己脸边的发丝,在接吻的间隙含混道:“唔、等下……我明早还要上班。”

太宰治用一种搂抱大型抱枕的姿势和他接吻,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中原中也陷在自己当初亲手挑选的宽大柔软的枕头里,只觉得房间里的光线都被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家伙挡住了。他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下即使是这种角度,太宰治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眼睛、鼻梁、嘴唇,还有下巴和耳朵连接处的侧脸曲线,哪里都好看得堪称完美。中原中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手挡住太宰治的嘴唇,不让他继续亲下来。刚做完的两人动作都懒洋洋的,中原中也与其说是挡住,不如说是在用粗糙的指腹抚摸太宰的唇线。

“这样就结束了?”太宰治弯起来双眼,说话时故意将中也按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含进去:“可是明天我不上班欸。”

“翘班的家伙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时的热气还有舌尖,从手指上传来的触感让中原中也的后背一阵阵发麻,快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窜过脊柱。

太宰治:“那么,造成眼下让我理直气壮翘班这个状况的人是?”

中原中也:“……”

是他。

中原中也直觉自己这里应该反驳,但舒服的快感麻痹了他的神经,以至于一时之下想不到有力的反击。太宰治挑起眉梢,趁着中也说不出话的时候挪开了他的手指,低头将亲吻落在了中也轻轻滚动的喉结上。中原中也低低喘息了一声,被拨开的手滑到一边,下意识捏住了太宰的一侧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接吻中途确认那些自己所熟悉的、以前戴着和自己一样款式的银圈和耳钉的位置。

“这次还是从后面来?”太宰治亲了几下,支起身,晃了晃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在指间的小小的方形包装袋。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染着情黉欲的那张极为英俊好看的脸,感觉血液轰然冲刷血管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几乎疑心会被太宰治听到。他松开手,小臂放下来挡在自己的眼上,哑声说:“……不,想看着你的脸做。”

“是吗?那就听中也的。”太宰治说着平常绝对不会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用牙齿撕开套黉套的包装。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还是说这是上床时男人的通病?他觉得太宰治垂眼动作时的样子也好看得让他脸颊发烫,身后那处明明还没有被触碰,却已经在兴奋得不住收缩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十分不合时宜地,中原中也的手机响了起来。“叮咚”一声,显示有一封新邮件。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动作同时停下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现在是凌晨三点,什么广告邮件都不会挑这个时间发来,会在这时响起的只能是中原中也工作用的邮箱,而凌晨三点发来的邮件通常没什么好事。因为港口黑手党的行动部门虽然时常保持昼伏夜出的作息,但是文职部门却一直是按照正常工作时间上下——,除了月初月末、还有年终前的时间外,基本上没有需要加班的时候——不会有部下将一封需要中原干部过目的普通文件在这时发送到他的邮箱里。

但即使如此,太宰治也将中也困在自己的手臂间,没有一点移开位置的打算:“中也……在这个时候处理工作的话,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吧?最糟糕了。我绝对会记仇的。”

中原中也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去处理那邮件——真正十万火急的事情会有人直接打电话给他——然而太宰治在宣布“绝对会记仇”的时候他还是差点笑出声。中原中也伸手搂住太宰治的脖颈。那上面的绷带在做第一次时就被自己抓得散开了,被太宰治拆下来随便扔在了地板上。

“那就别让我离开这张床啊,太宰。”中原中也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一边笑一边低声说道:“你不是最擅长做这种事了吗?”

他这样说着,同时将太宰治的头压下来接吻。非常奇怪,明明是承受侵入的那一方,而且做了几次之后已经是非常懒散的充满欲望的状态,但中原中也在懒洋洋笑着将太宰治压下来亲吻的这一刻还是展现出来了压迫性和侵略感。当然,别人是绝没有看到过的,只有太宰治才看到过的中也的样子。而且从以前开始,每当中也不自觉展现出这副样子时,都非常能撩拨起太宰的情绪。

太宰治嘀嘀咕咕地哼了声,一边接吻一边把被子拉起来,重新盖在两人身上,作为对中也挑衅的回应。他将中也拖进被子深处,打定主意用这种方式来阻挡多余的事,比如工作邮件、工作电话、和工作有关的一切。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模糊传出来,中原中也说了句“热”之类的抱怨,但这低喃很快被打断了。太宰治似乎笑着哑声说了什么,堵住了床伴没有说完的话。

几秒沉默后,被子开始规律地耸动起来。

按捺不住的呻吟声在卧室内再次低低响起。

 

 

…………

在头脑一热的情况下,时隔四年再次和太宰上了床,厮混一整晚,第二天早晨中原中也浑身酸痛地醒来时,率先思考的是有关自己昨晚喝的酒到底多少度的问题。

但是,没办法将事情推到那瓶无辜的酒身上。那是低度的清酒,没记错的话,只有13度……最多16度。自己还没无能到喝这种果汁也会醉到没有理智的程度。

叹了口气,中原中也坐起来。身上和床单都很清爽,是因为在昨晚最后一次做完后姑且清理过了。中原中也拖着沉重的脚步下了床,打开浴室的门去洗漱。被从橱柜里翻出的一次性牙刷还带着水珠,放在自己平时使用的水杯里。

“……”

对某人自来熟到把这里仿佛当成自己家的行为熟视无睹,中原中也沉默地刷牙,洗漱完毕后吐出一口气,觉得大脑清醒了不少。他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出卧室,去换衣间换衣服的时候路过餐厅,在走过两步之后愣了下,又倒退回来,意外发现太宰在醒来之后居然还没有离开。

“早。”太宰治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这种平淡简单的晨间问候让中原中也恍惚间差点以为他们两个是什么共同租房的好室友。因为这可怕的错觉,他顿了顿才说道:“……早。”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味增汤、米饭和小菜。中原中也疑惑地辨认了一下,认出这些全部来自冰箱的冷藏室,是自己在之前就拿保鲜盒分装好的。不过睡都睡了,也不在乎多一顿早饭,何况自己也要吃,偶尔体验下有人直接准备好早饭的感觉也不错。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走进换衣间换了衣服。片刻后,他换好了工作时常穿的三件套回到餐厅,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姑且说了句“我开动了”,然后拿起筷子吃早饭。

“锅里还有味增汤哦。”太宰治说。

“唔。”中原中也说:“汤不错。”

米饭和小菜是他为了应对繁忙的工作日三餐提前分装好的,但味增汤却不是。虽说味增汤的做法很简单,里面的两三样食材也全部来自自己的冰箱。不过在中原中也的记忆中,几年前的太宰治连这种程度的汤都做不出来。

“再怎么说,我也独居了好几年了。”太宰治看懂了他微妙的眼神:“就算是‘这种程度的汤’,现在的我也是能做出来的哦。”

“不要随便把别人的内心活动说出来啊。”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的男人真是麻烦。中原中也在心里嘀咕。

中原中也吃着早饭,然后习惯性地拿起手机。他没有在吃早饭时看报纸的习惯,一般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处理一天的工作了。首先是邮件。中原中也打开邮箱,点开昨晚做到一半时收到的那封邮件,看到发送人是情报部门的主管。

跳过邮件开头例行的、没有用的废话,中原中也直接阅览中心内容。结果只是看了两行他就皱起眉,疑惑地看了几秒邮件,又抬头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察觉到视线,抬眼和中原中也对视,露出稍显无辜的表情。

中原中也太熟悉太宰治的每一个微表情了,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大半。他挑起眉梢,把手机放回到桌面上,手指关节跟着敲了敲桌面:“你早知道?”

 

“什么?”

“昨晚发来的这个。”

“啊,那个?多少能猜到。”太宰治端起碗,一边吃饭一边不大在意地说道:“所以说,我也是成熟的社会人士了对不对?因为知道事情会在昨晚结束,才像这样拉着中也一起享受翘班的时间的。”

 

昨晚发送到中原中也手机上的工作邮件,是有关“人虎”事件的最终汇报。情报部门的主管将汇报邮件发给BOSS的同时例行抄送给了各位最高干部。价值七十亿的委托工作,其内容为在时限内将名为中岛敦的少年送至指定地点。“黑蜥蜴”的负责人芥川先生接手了这件委托,将“人虎”绑架至港口黑手党旗下用于走私的一艘货轮上后与对方发生了战斗。货轮于昨夜凌晨一点时发生巨大爆炸;中岛敦从货轮上脱逃;芥川先生战败,在爆炸中失踪于海上,现在尚未被发现下落。

另外还有在芥川负责这项委托过程中所造成的各项损失:货轮爆炸,上面运载的一批货物全部烧毁,损失金额已经计算出结果;从尾崎部队借调的暗杀精英泉镜花叛逃、目前下落不明;以及在利用其他势力时,芥川先生直接或间接造成三个及三个以上小型组织的覆灭。目前有情报证明这些小组织背后的势力想要利用这件事而向港口黑手党施压、展开报复。这些事项被列成了清单,同时最后一项被针对性地做了简单的初步报告,清单和报告都以附件形式随着邮件一同被发送到了首领和几位最高干部的邮箱。

 

不过比起损失,让中原中也更加意外的是芥川的战败。虽然在战斗技巧上确实还有成长的空间,但芥川龙之介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此。在中原中也看来这个后辈的韧性和对胜利的渴望才是最让人棘手的。只要不是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强烈的执念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芥川自身的短板,这让他鲜少在工作上遭遇败绩。

直到这时,中原中也才第一次把中岛敦这个名字留在记忆里。无论是之前听说芥川接手了一项有疑点的工作、还是昨天下午在地下室听太宰治提起,这个白发少年都没能让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留下印象。

“敦君他才加入侦探社没多久哦,准确来说,这个少年不久前才从孤儿院里离开。”太宰治从碗后露出的眼睛笑眯眯地弯起来一点:“战斗也是。直到一周前他被黑手党盯上为止,敦君没有任何和战斗有关的经验。”

“那算什么,天才?我听说异能表现是‘变成白虎’,仅仅是这样就打败了芥川吗?”中原中也沉吟片刻。他的确没有见过中岛敦,但他了解芥川,同时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了解太宰治。于是仅仅几秒后他的脑海中就有了大概的猜测,中原中也微微眯起眼,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自己的前搭档:“……你故意让他和芥川战斗,目的是什么?”

中也在某些方面的感觉很迟钝,但在另一些方面则十分敏锐。太宰治笑起来:“稍微想做个实验。”

中原中也眯着眼,怀疑地看着太宰治。他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和太宰治讨论这起事件本身就很奇怪——虽然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前搭档,他们昨晚还刚刚上过床,但无论如何,太宰治如今是侦探社那边的职员——而自己是黑手党。侦探社和黑手党的年轻人昨晚在公海上大打出手,从目前的损失状况看,还是他们这边落了下风。

中原中也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开始失控,从昨天下午见到太宰治的那一刻起。他很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而自己甚至连问题本身是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感觉。

但是怎么解决倒是一目了然。把太宰治赶出去、像这四年一样切断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就行了。

中原中也的目光从太宰治身上移开了,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至于昨晚……只是一个意外。对黑手党来说,意外就意味着风险,需要被扼杀在没有孕育成危险的萌芽状态。等下吃完饭就把太宰治扔出家门,顺便可以替倒霉的芥川狠狠揍他一拳——

“——大概,中也正在想着这种事?”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我说过了,随便把别人的内心活动说出来这种事属于禁止项。”

太宰治说:“但是因为嫌麻烦,所以想干脆把所有事打包扔开的人是中也吧。昨天可是一副享受的样子说‘要看看四年里你变了多少’什么的……今天想把这些都丢到脑后吗?”

被说中心事,中原中也抿了下嘴角。他把吃完的碗放到桌上:“所以?你想说什么。”

“目的的话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说过了,是中也自己选择不相信。”太宰治翘起嘴角:“我想验证一下昨天听到的传闻。而且也挺适合这个季节的,作为打发时间的事情来说应该还不错吧?”

太宰治在昨天听到的传闻——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曾经是交往关系,但在这四年里已经分手了。中原中也不知道这有什么验证的必要,因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属实。他们从来没有交往过,硬要说的话,只是单纯向对方索取欲望的身体关系,甚至连“炮友”也称不上的程度。因为他们是搭档,比起那种身体关系,共同作战所占用的两人时间和精力占了绝大比例。

自然,也没有“分手”这么一说。只是变成“前搭档”了而已。

看到中原中也眼中不加掩饰的疑惑,太宰治摊开手:“不然中也觉得为什么我今天会提早做好早餐等你醒来?”

的确,中原中也在踏进餐厅时确实疑惑过这一点,因此在刚拿起筷子时还警惕地翻了下自己的米饭,以防白饭下其实被挤了厚厚一层芥末什么的。不过美味的早饭毫无异状,后来两人又聊起了后辈们的事情,所以他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在他们曾经是搭档的那三年里,别说早起后一方给另一方做早饭,其实连一起醒来的次数都很少。首先,他们同住的时期仅仅是两人十五岁刚刚加入黑手党的前几个月,之后两人因为实绩和评价迅速上升,职位飞涨,很快就获得了与各自身份地位匹配的酬劳与单独住所。而他们想索求对方的状况基本上都发生在某一件任务结束后,这种状况下一般不会回到某一方的公寓里,而是去最近的酒店开房。而做完之后等中原中也第二天上午醒来,太宰治十次里面有九次已经早早离开了。

中原中也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任务和工作之外,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这种简单轻松的关系,不用在乎对方的想法,只要自己爽到就好。做爱之后黏黏糊糊抱在一起睡到早上什么的,这种肉麻的事从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如果深入去思考的话,某些事情一定会发生崩坏。中原中也有着这样的直觉,本能地在回避让自己变得危险的选项。

 

“你到底想验证什么?”中原中也说:“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身为当事人的你不可能不清楚吧。”

太宰治也吃完饭了。他托着下巴,对中也说道:“好像很多人都以为我们会像普通人一样,恋爱、交往然后做爱。明明三项里我们只做到了最后一项。”

“确实。”中原中也承认,其实他也听过类似的传闻,只不过因为觉得太可笑了所以从来没有理会过而已:“明明不清楚你和我之间的事,不要在那里随便臆想啊。”

太宰治说:“和中也交往什么的,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中原中也说:“真是稀奇,除了任务的时候我们居然有在某件事上意见相同的一天。”

太宰治说:“所以,在昨天听到他们那么说之后,我突然间有一点好奇。”

中原中也问:“好奇什么?”

太宰治:“在所有人眼中我们甚至已经分手了——然而实际上我和中也连交往的过程都没有。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想呢?”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的话绕进去了,不由自主地沉思起这件自己从来当作无聊传言听的事情:“为什么……因为我们两个是同时进入黑手党的,还是同龄人,一起处理过很多生死攸关的工作之类的?”

“而且我们好像只会在彼此面前为一些幼稚的事情吵架。”太宰治也举例道:“很多事情都是只能对方来做吧?最有效率但超高难度的任务计划也好、停下中也‘污浊’的人选也好。我们在工作上的相性很好呢。”

“唔。”这一点中原中也不能否认,不如说他也是这么想的:“还有啊……你那时候总是会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吧。我是你的狗什么的,我被借调去其他人的战斗小组帮忙时还会闹别扭。每周都发那种奇怪的周刊。在其他人眼中完全会被误会的吧?谁会对搭档做那种事啊?”

“等等,这里是我的全责?”太宰治抗议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是误会的家伙们的错。要是这么说的话,中也不也是一样吗?当时的中也太会撒娇了所以被人误会了吧,在我说‘你是我的狗’这种话之后一脸凶狠地说‘总有一天咬死你’什么的,这个完全会被人当成性骚扰吧。一般会对搭档这么说吗?还有无论我说出什么难以完成的目标都会毫不犹豫去执行这点,即使知道那个计划很可能让我们一起死?对普通的情侣来说,把生命都能交给对方这点是不是挺难得的?”

中原中也没法反驳。他看着太宰治,太宰治也看着他。

片刻后,中原中也往椅背上一靠,摊开手:“也就是说,在其他人眼中,我们已经做到了情侣才会做的、甚至情侣也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交往。为什么这种情况下我们却没有交往呢?”太宰治提问。

中原中也已经完全被这个话题绕进去了:“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很多事情都发生得太理所当然了,我们觉得很多事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然而对一般人来说其实相当特殊——”太宰治说:“所以我觉得,也许我们之间缺少一个契机吧?”

“契机?”

“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事到如今,我们两个还能对彼此动心吗?”太宰治微笑着说道:“想不出结果的话,干脆来试试看好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思考自己要先从哪个角度来反驳这句好像哪里都不太对劲的话。

“给我等下。先不说别的,这个假设就不对吧。”中原中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从根本上就有哪里不对:“为什么要以‘你和我发展出来一段健康的感情’这件事为前提?就凭你我这么多年来的关系?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哎呀,虽然非常难得一见、我们两人在某件事的观点上达成了一致,”太宰治托着下巴说道,“但是听到那种传闻还是会不爽吧?虽然不会在中也面前说这种事,但那些部下们私下是怎么讨论你和我的,这几年里中也肯定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无所谓。其他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中原中也神情冷漠:“不如说你居然会在意这种事,真是无聊。”

“哈哈,因为我现在确实很无聊啊,作为和平生活的代价。”太宰治说:“所以偶尔会做这种事来打发时间。而且现在是春天哦,做一点符合季节印象的事情不是很有趣吗?”

“你是女高中生吗。去在意‘春天的预感’什么的。”中原中也发觉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不妙起来:“在经历这么多之后却还没有交往,难道不正是我们两个压根没有那种可能的铁证吗。”

“就好像我们如果真的厌恶彼此的话,就不会为对方做出那么多事一样。”太宰治说:“不管是我还是中也,也不会和自己真的没感觉的人上床吧。身体相性非常好呢,我们两个。”

“不过更准确一点的话,我觉得用‘预感’作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形容词有点太过委婉了。”太宰治一边想着,一边笑起来:“和中也交往的日子怎么能用‘预感’这么简单甜蜜的词来形容?绝对会变得天翻地覆,把你我的生活都搅和成——”

“——搅和成外星生物入侵地球后才会有的凄惨状况。”中原中也接道。太宰治挑了下眉梢。

他们两人坐在餐桌两侧,在这短暂的静默中对视一眼,几秒后同时低低笑出了声。

“那样就不是‘预感’,而是‘怪兽’了。”太宰治露出一个期待的表情:“所以中也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有用吗?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吧。”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啊。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种麻烦的状况,我昨天就不会去地下室见你。”

“就好像事情重来一万次,当初我们也会做出那些选择一样。就算时间倒流,昨天那种情况下中也一定会选择去见我。所以我才会等在那里。”太宰治毫不在意地说:“而且每次我询问中也的意见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哦,中也不同意就算了。”

“命定论?真不像是你这种人会说出的话啊。”

“心血来潮啦。如果不是心血来潮的话,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中也聊这种话题吧。”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最后推开椅子站起来,开口说道:“……知道了,就当是奉陪你的胡闹吧。虽然我很怀疑你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交往关系’,最后要是露出‘麻烦死了’的表情说分手的话我绝对会拍下来,然后当成你的黑历史珍藏。”

“真敢说,区区中也——”

“‘区区中也’,”在闲聊上消磨了太多时间,中原中也看了眼表,准备去上班了,“然后呢?”

于是太宰治跟着从餐桌边站起来,走过去,站在中原中也面前。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上。太宰治弯下腰,含住了中也的嘴唇——应该算是第一次,他们两人不是为了渴求对方的身体,而是单纯地、仅仅是在这个时候想要亲吻对方。于是中原中也像昨晚做了很多次的那样,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强迫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低下头后吻了回去。

一吻结束,中原中也松开手,觉得这个吻似乎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当抬头看到太宰治的眼神时,他又觉得好像的确和以前那些吻不太一样。

是不包含欲望,仅仅只是为了亲呢的一个吻。

 

“那么,来把我的生活搅和得一团乱吧。”太宰治半垂着眼睛对中原中也微笑,低声喊他的名字:“中也。”

中原中也仰头看着他,这次没有回答。

 

03.

自做出那个两人都同意了的决定之后,太宰治就回到了家里。两人普通地度过了一周,期间既没有再次一起过夜,也没有一起吃饭——毕竟这么多年下来都是这样的。虽说是为了探究他们究竟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对彼此动心而开始的无聊恋爱实验,但是,有一个问题摆在了两人面前。

正常的、健康的恋爱关系,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在过去二十二年间所经历的事情都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范畴。甚至因为有对方在身边,连不健康关系的对象都只有对方一个,以致现在让他们将这种关系转换到健康的那一边,令两人都在思考到底要做点什么才好。

约会吗?还是不时发一些看起来像是恋人一样的消息?和对方做这种事的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毕竟在一天前,他们两个还是四年都没联系过的前搭档,结果一天后忽然变成了限定交往对象,哪怕是提出这个提议的太宰治本人,也觉得自己这次真是做出了相当任性的决定。

不过对他们来说,奉陪对方的任性胡闹已经算是习以为常了。中原中也一开始觉得无聊,但既然答应下来就不会反悔。而且他们和那些恋爱漫画中作为主角的高中生最不同的一点就是,他们两个都已经是社会人了。先不说武装侦探社,原本中原中也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工作行程就相当密集。以他如今的身份,虽不用经常参加那些对敌作战之类的过于简单的战斗任务,但相对的,同之前那样的酒会应酬的次数变得多起来。他要是想和太宰治一起吃晚饭,还要先和秘书确认自己接下来两周的行程安排,好提前空出时间。

至于太宰治——武装侦探社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解决委托。所以他们平时是否繁忙并没有规律,全看那段时间有多少委托人,以及委托内容的麻烦程度。然而自从中岛敦加入了侦探社,麻烦的事情接踵而至:先是有人以七十亿悬赏了敦、导致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对立;紧接着在这件事以武装侦探社保护了敦的安全作为结束之后,没过两天,悬赏了敦的海外异能组织Guild亲自出现在他们面前,并态度强硬地直接将这件事发酵升级成了三社对立的局面,甚至波及到了整个横滨的安危。

太宰治不仅没时间和中原中也做些恋人该做的事情,连以往最喜欢的自杀活动都没空去做了。

在悠哉悠哉说出“尝试做些符合春天气息的事情”而成为恋人之后,连一次面都没能见到。太宰治这边要应对针对侦探社的袭击,而中原中也那边也遭遇了来自Guild的刺客。而且黑手党现在打算对侦探社这边的社员下手,侦探社也做好了反击的打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身为各自组织里的核心人员自然对自家组织的计划心知肚明:各自立场和职责所在,工作和生活当然要分开对待。这种情况下见面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话,解释起来也有点麻烦——

 

“中也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太宰治在电话里说:“我们才不是会在意那种琐碎小事的人吧!我们中的某一方要是只能靠这种手段从对方那里获得情报、才能让黑手党或者侦探社在这场战争中占优势的话,说明这一方也不过如此,只是个只有这种程度的普通组织而已。中也不是这么弱的家伙吧,还是说中也觉得我会在意中也脑袋里那些我早就知道的黑手党的情报?难得变成了有趣的状况,我想吃中也亲手做的饭!”

“不要乱发脾气,你是小孩子吗。”中原中也站在楼梯间里打电话,手里拿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在当时提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就应该已经预料到今天这个状况了,给我好好接受啊。只是这段时间为了避免麻烦才不见面而已,又不是一直都是这样。更何况你和我现在都忙得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没有必要的事情为什么要……”

“不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太宰治说:“我想见作为我男朋友的中也,想吃作为我男朋友的中也亲手做的饭。满足可爱恋人的要求怎么能算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中原中也被噎住了。他揉了揉耳朵,从电话里传出的、太宰的声音所说出的“男朋友”和“恋人”几个字总感觉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破坏力。

“我……我当然知道啊。”中原中也觉得有种微妙的、奇怪的感觉盘旋在胸口:“但是……”

太宰治直接问道:“难道中也不想见我吗?”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

回答是否定的。他想见到太宰。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明明在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里不见面的时间占了更大的比例,即使是太宰作为黑手党的那三年间,他们也不是天天见面,也曾有过某一方单独出差、两人一两个月见不到对方这样的事。而那些时候,中原中也从来没有想要见到太宰这种想法。现在仅仅只是一周没见面而已。

想见你。但是这种话没法简单说出口。

中原中也捏紧了手中没有点燃的烟,声音变低了:“我知道了。明晚我去……”我去接你这句话差点顺势就说出来了,中原中也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如果自己去接太宰治、但是被侦探社的家伙看到的话,太宰要怎么对同事们解释啊?

自己前天可是刚刚独自一人去挑衅了侦探社啊。自己的脸和声音应该还清楚地留在那些人的记忆里吧。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改口说道:“……明晚你直接来我家吧。晚饭想吃什么?”

不知道太宰有没有意识到他刚才话中停顿时思考的事情、不,他绝对意识到了。但是太宰治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针对这一点发表什么看法。

“螃蟹——虽然想这么说,不过中也应该没有太多时间准备晚饭吧,所以随便什么都好。”太宰治居然有自己是在提出任性要求的自觉:“明天的话,我应该从下午开始就没什么事了,需要买点什么过去吗?”

太宰既然没有针对刚才那点说什么的话,就说明认同自己的看法吧。“自己的男朋友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什么的,果然不是现在能对同事们说出口的事情。中原中也心想。而且居然还会问“要不要买点什么来”,总感觉太正常了反而有点不自在。

不对,自己真正感到不自在的不是这个。然而因为是自己先考虑避嫌的,现在突然冒出“难道这样偷偷谈恋爱的方式算得上是正常吗”之类想法的话也太可笑了。

……所以说,老老实实地等待对抗结束不就行了吗?

但是,对抗结束后,这种状况也不一定会发生变化。根据最后争斗的结果,两边组织的关系更加恶化也不无可能。如果恶化了、甚至最坏的情况,自己依据战况杀了侦探社的某人,那么“自己的男朋友是涉有生死之仇的敌人”这种事就更不可能说出口了。同样的道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样的情况:大姐现在还在侦探社的手里。虽然客观分析一下就能知道,侦探社留着红叶姐的命比杀了她更有用,大姐在那里应该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但是总觉得有点没法冷静下来。

好烦。为什么我现在要在这里纠结这种事啊。

为什么和这个家伙扯上关系的事情都这么麻烦。

 

“中也?”太宰治有些疑惑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中原中也猛地回过神。

 

“唔。我知道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异常:“什么都不用买,我下班回去的时候顺路就准备好了。啤酒的话,还是以前那个牌子可以吗?”

“好哦。虽然我不觉得明天我们会喝酒。”太宰治说:“在随时可能遇到袭击的这种时候,中也不会让自己露出一点破绽的吧,哪怕是在我的面前。”

“你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嘛。”中原中也淡淡地说:“挂了。”

“嗯。”太宰治说完,顿了顿,又喊他的名字:“中也。”

“怎么?”

“明天见。”太宰治微微放低了声音,似乎笑了一下。

中原中也的呼吸一顿。

“……明天见。”他低声说。

电话挂断了。

中原中也握着手机,在电话挂断之后几秒内都没有动作。片刻后,他缓缓向后挪了一步,昂贵的西装外套就这样直接靠在了楼梯间的白灰墙面上。

“……”

中原中也一言不发地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很快到了第二日。

虽说是三社武装对抗期间,但是比起成为Guild主要目标而仓促迎敌的侦探社,黑手党在这场战争中显然更加游刃有余,应对也更加经验丰富和老道。计划被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姑且还没有发生脱轨的意外事件,以至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以及最高干部们、哪怕是此刻身在敌营的尾崎红叶——从紧张感和忙碌程度这两方面来说——这几人的每天活动目前和平常并没有太大区别。

武装侦探社人才济济,但确实在人数上吃亏。在这种时期能照常工作的人和能成为战力的人数一致。探查、接应、扰敌、回防和战斗,所有的工作都要那几个人来做,也难怪连太宰治这样最擅长偷懒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中原中也将杯中剩下的咖啡喝完,同时看完了今天情报部门交来的战况简报。

特殊时期,森鸥外吩咐情报部门将工作汇报从一周两次的频率改为一天一次,同时同步给所有最高干部。这是防止各位干部们在遇到突发状况时、由于情报缺失而无法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优判断所做出的措施。尾崎红叶的遇袭就是前车之鉴。

 

横滨军警在抓捕杀害三十五人的少女杀手……镜花?听说在红叶大姐遇袭那天她就失踪了,今天则出现在了港口。报告中写着她试图从菲茨杰拉德手中保护中岛敦,但是失败了。

于是,镜花被捕。

中岛敦落入了Guild的手中。

特务异能科似乎在暗中有些动作,但是碍于Guild全体成员那麻烦的外交身份,收效不大。

还有就是……似乎属于特务异能科的车辆遭遇了车祸。遇袭?

 

情报是点,如何用线将这些点连接起来、勾画通往胜利的路线则要看局中人自己的本事。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将简报合上推到一边,从办公桌后站起来。

他拿着外套走出办公室,打卡下班。从情报看,侦探社今天经历了不少打击,起码中岛敦被菲茨杰拉德带走这件事就是个麻烦。大姐要是听到镜花被捕的消息,应该也会担心……不,以红叶大姐的实力,事到如今她都没有从侦探社回来,只能想到她出于某种原因被侦探社、准确来说是被太宰辖制在了那里。

发生这么多事,太宰今晚还有闲情逸致来自己这里吃饭吗?昨天那通电话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联系,line上也只有早晨发来的两个无趣表情。没有接到电话的话,应该意味着约定不变吧。

当然,自己会被直接放鸽子也说不定。中原中也想。

不过想归想,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中原中也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自己常去的那家超市停了车。虽然有被放鸽子的可能,但是恰好冰箱里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就算今晚太宰治不来吃饭,也到了自己买些食材回去处理分装的时候。这是自己多年独居生活的习惯,不是为太宰治破例做了什么。

中原中也思考着晚餐的菜单,买了肉、蔬菜还有一些鱼类回到了家里。昨天声称“下午开始应该就没什么事了”的家伙果然不见踪影。但是中原中也并没有给对方发条信息确认的打算,打电话问问对方今天是否因为突发状况而变得没空来吃晚饭的选项更是想都没想过。只是偶尔想要自己下厨了而已,这些是自己的晚饭。如果那家伙来了的话,可以勉强给他盛一碗。昨天就有预料的事情在今天得到了验证,现在他们两个见面的话总是有点麻烦,打破约定什么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倒不如说,比起从前太宰治因为入水自杀之类的理由不见踪影,如今这样因为忙于工作、忙着处理那些只有他才能处理的突发状况而没时间来赴约,这种理由中原中也还比较能够接受,甚至有一种“啊、太宰姑且也算是个社会人了啊、有在好好工作啊”的诡异情绪。

他将买的牛肉从袋子里拿出来,又拿出洋葱,打算做汉堡肉。原本打算做蛋包饭的,但是听到了身后的小孩在央求妈妈晚上做汉堡肉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回忆起了一口咬下后肉汁四溢的鲜美味道,于是将手中的蔬菜放下,转而去冷柜前买了五百克牛肉。

中原中也将牛肉切成块,又放入料理机里搅成肉糜,淋上一点点酱油、打入一个鸡蛋稍作腌制;在这个过程中他把面包糠放进碗中,然后倒入牛奶,把面包糠搅拌成合适的状态;接下来要把半个洋葱切成碎末,还要用黄油将洋葱末炒至金黄色。

厨房里只有菜刀与案板相撞的“咔咔”声,反而显出几分寂静。虽然因为工作关系有段时间没有亲自下厨了,但中原中也的料理水平还算不错,汉堡肉这种家常菜相对而言也算得上简单,不需要太多技术。唯一要考虑的是那家伙的口味,没记错的话他喜欢稍清淡一点的,而且似乎对味精调味的料理会抱有更多好感。话说回来,喜欢某种菜色、喜欢某种特定的零食、喜欢某种牌子的酒都很常见,谁会宣布自己喜欢的是调味品啊?而且是非常大众化的、几乎大部分料理里都会使用到的味精。中原中也时常感觉太宰治这么说只是一种敷衍方式,为了配合正常人都有的喜好而随便说了一种东西罢了,其实说了和没说差不多。

不过,明明打定主意把他当成蹭饭的、现在却在这里认真思考他的口味的自己,应该没资格说这种话吧。他回忆起在超市里看到的年轻男女。两人挨在一起挑选着日用品,同时在讨论晚餐要吃什么,从穿着和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判断那两人应该是大学生,年龄也许只比中也小一点,但两边所处的世界则天差地别。他们看着对方时发自内心露出的笑容充满了一种平凡却幸福的快乐,也许那种样子就是所谓的“动心”,是他和太宰如今正在尝试自己是否能够拥有的东西。

——不过,看到普通的情侣是什么样子之后,中原中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虽然因为被太宰治用话语陷阱绕晕之后顺势答应了下来,但在一周之后,他明白了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本能地回避深思自己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他们之前的那种距离才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他哪怕不愿意也得承认,太宰治是最棒的搭档和床伴,但是,“对太宰治动心”?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切洋葱时所散发出的气味让双眼发热发胀,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啧了声,将菜刀拿到水龙头下冲了遍水。厨房的钟表将时间指向六点半,就在中原中也思考等下就煎一人份的汉堡肉算了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中原中也:“?”

这间公寓的地址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才对,自己和邻居也没什么人情往来。时局所致,中原中也听到门铃响起时的第一反应是手指微动,不动声色地扣住了用来削水果的小刀。他顿了顿,神色平淡地走向玄关。

是哪一方?Guild、还是侦探社?侦探社的话,应该没有在这时选自己为对手的理由,而且这种袭击方式也与他们之前的行动不相符。如此一来,站在门后的也许是来自海外的刺客们,是伤到了红叶大姐的敌人。倒是节省他之后亲自找上门的时间了。

十步、九步、八步。

按门铃的方式很礼貌,在按了两次后就停下了。中原中也轻而易举地以绝对安静的方式靠近门口,故意多花了一点时间。

五步、四步、三步。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门铃才再次响起。中原中也皱起眉,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他都没有感觉到恶意和杀气。

两步。

中原中也忽然睁大眼睛,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抿抿嘴,一步上前拉开公寓门。“咔拉”一声,门被打开,和他预想的遇袭场景完全不同,命中了他最后才后知后觉想到的可能。吊着一边手臂的黑发青年带着不满的表情站在门外。

一步。

在距离中原中也只有一步距离的门外,太宰治不大高兴地拖长了嗓音:“中——也!好慢!在做什么啊?”

中原中也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手还扶着自己家的门:“……欸、太宰?”

“那是什么表情?”太宰治说着,挑起一边眉梢:“好像很意外我出现在中也家门口一样的表情。昨天我们说好了吧?我要和中也一起吃晚饭的事。”

“不是、那个问题。”中原中也终于回神,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抬手挡住迈开腿想往门内挤的个高腿长的男人:“等等,你为什么会按我家的门铃?”

“中也在说什么啊。”太宰治歪了歪头:“门铃不就是这个作用吗?”

 

“但是,你第一次按了门铃之后,我没有过来开门。”中原中也也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非常奇怪,但事实即是如此:“如果是太宰的话,应该会直接撬门进来,而不是乖乖等我来开门吧?”不如说,一次门铃都不会按。中原中也的这份印象,正是当时太宰治还在黑手党时给他留下诸多如同犯罪——从行为来看确实是犯罪——般找茬和恶作剧的证明。

“原来如此,所以手中才会扣着小刀吗。”太宰治耸耸肩,看起来不是很意外中也的反应:“中也,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有现在正在被我怀疑身份的自觉吗?怎么嫌疑人反倒是第一个提问的那个啊。”中原中也这么说着,手指却微微松开了。能有这种理直气壮态度和让人讨厌的气质的男人除了太宰治本尊之外没有别的可能,这可不是区区异能能模仿出来的东西。

“别管了,快点回答。”

“……恋人。”中原中也沉默几秒后才说道,然后飞快补充了一句:“实验期间的期间限定。”

太宰治选择性忽略了补充说明,摊开完好无损的左手说:“恋人——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中也的男朋友。既然是男朋友的话,还用之前那种方式进门不就和过去没有区别了。我可是很有干劲的,中也不会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吧。”

不,就是不理解为什么在这种事上这么有干劲啊……

但是这句话中原中也没说出来。他让开位置让太宰治进了家门,等大门重新关好后才皱眉看向从刚才起就很在意的、太宰那条被吊起来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稍微出了一点小小的车祸,”太宰治换上拖鞋,“所以才回来晚了。话说中也不要想逃避刚才的话题——刚才那种情况,接下来的发展难道不是应该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吗?”

“等下自己去卧室的保险柜里拿。”中原中也压根不在意一把钥匙,反正从很久之前太宰治就开始自由出入他家了。他皱起的眉头根本没松开,之前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纠结的念头在这一刻也被暂时抛到了脑后。“怎么每次我看不到你的时候身上都会多出几条新绷带啊……”中原中也低声嘟囔着,习惯性地捧着他的脸来回检查,果然在撩起的黑发下看到额角处也贴着一块OK绷。

“伤到了手臂,脸也被划破了?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他一边检查一边自言自语:“奇怪,你身为侦探社的一员,是重点防备对象,如果今天遇袭的话情报部门应该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过来才对……”但是在今天的简报里并没有看到这样的信息。那么,是在自己下班之后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刚刚发生的吗?

不,不对。简报里的确写了。中原中也手下的动作忽然一顿。

 

“似乎属于特务异能科的车辆遭遇车祸”。

 

为什么是似乎?自己在阅读报告时就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感到了疑惑,但当时以为这是作为国家保密机构的特务异能科的信息保护措施十分严密,让他们的情报部门并不能完全确定其身份——现在看来,自己从根本上就猜错了。情报部门并没能追踪到那些国家犬牙的踪迹,他们是在盯着太宰治、发现了太宰治与某人的会面,然后看到了那起车祸。信息保护措施之下,他们当然不知道与太宰治会面的人的身份,但是能够从一些端倪和细节上进行基础的判断。

太宰治和特务异能科的会面,那就说明是侦探社对接下来战局的判断与行动。

中原中也摸着太宰治侧脸的手停下来,明白了现状。

不是他能继续询问下去的伤情啊。

 

刚刚那种烦躁感如影随形地再次从心底冒出来,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将这情绪按回在不见天日的心底,毫无异状地和太宰治对视。

果然,太宰治笑了下,侧头亲了亲中也还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腕:“中也好在意我的事哦。有点肉麻,不过还是挺开心的。”

“撞到头让你变傻了吗?”中原中也抽回自己的手,顺势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只是正常的监视而已,白痴。”

“啊、喜欢我到要事事监视我吗?好病态!好扭曲!”

“快点去死吧。”中原中也转过身向厨房走去:“晚饭吃汉堡肉,配菜有金平牛蒡或者马铃薯色拉,你可以从里面选一个。”

“牛蒡!好久没吃了!”太宰治去洗了手——身体力行地证明被吊起来的手臂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轻伤——然后跟着走进厨房。中原中也已经在继续门铃响起之前的准备工序,开了火打算炒一下切好的洋葱末。

“我要做点什么呢?虽然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做啦。”太宰治站在中原中也身后,探头看他将一小块黄油放在热锅上,然后将那碗洋葱末下进锅里。温厚的香味随着爆开的“呲啦”声一起,在厨房内迅速弥散开。

“哈?受伤的家伙就算了吧。”中原中也觉得今晚上的一切都不对劲,先是太宰治礼貌地敲门进来,现在还主动要求分担料理工作:“让人感觉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用一种稍显生疏的动作翻炒着散发着浓郁黄油香味的洋葱末。中原中也为了方便,在一开始就将稍显过长的发梢用细发圈绑了起来,露出了一段鲜少暴露在别人目光中的光洁后颈。

太宰治忍了片刻,最终还是借着这个位置,伸手从身后将中也搂在了怀里,手臂松松地搂住中也的腰。

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地说:“先吃饭。”

“所以说,不是那种理由啦。”太宰治低声嘀咕:“啊啊、难得这么努力想要和中也尝试能让对方动心的恋爱关系……不要随便露出撩拨我的样子啊。”

“这种程度就能把你勾引到了吗?好逊。”中原中也哼笑一声:“既然这么积极,那去把粥煮一下好了。”

“粥?”

“嗯。”中原中也说:“本来想煮蛤蜊汁当汤的。但是你受伤的话,海鲜不利于伤口的恢复。所以换菜单,用鸡蛋菜粥来代替好了。”

“我倒是没问题哦?”太宰治不太清楚鸡蛋菜粥是什么做法:“感觉是发烧时会喝的那种,现在才做的话来得及吗?”

“只是把鸡蛋搅散,和葱花一起浇进白粥里,很简单的。煮粥的话也很快。”锅里的洋葱末已经变成一种琥珀般漂亮的色泽。中原中也关了火,抬头看了太宰一眼,对他挑起嘴角:“你不是很努力了吗?我在做同样的事情而已。”

不过。

就算你没有这么“努力”,就算你不做这些事,对我来说……

岛台的暖黄灯光下,中也微微眯起那双蓝色眼睛,挑起唇角对他露出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邪性,是太宰治所习惯的中也挑衅自己时的样子。然而明明是已经看过很多遍、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的样子了,今天看到时的感觉却似乎和以往都不太一样,有奇怪的感觉挤在胸口。太宰治一时说不出话来。

中原中也没注意到太宰这一瞬的停顿,说完这句话后就继续去做菜,将炒好的洋葱、腌制好的肉糜和倒进牛奶的面包糠混合起来,然后分成大小合适的量。一般来说要将分好的肉馅在两只手间左右拍打几次挤压出内部细小的空气,拍成肉饼的形状,但中原中也有着更方便的做法——他的异能用来挤压肉馅简直算得上是专业精通。

太宰治没说话,默默地在另一边的小砂锅里煮了粥。在砂锅中还没有变粘稠的粥水沸腾起来之后,他按照中也所说的做法,在碗中打了两个鸡蛋,搅散,然后切了葱花。

两人难得出现这种身处同一个房间却安静得不像话的情况。同时,这并非是那种无话可说的、让人觉得压抑的寂静,只是抛开了恶作剧与幼稚的吵闹,在协作某事上他们两个确实有着非比寻常的默契。中原中也做汉堡肉、做太宰想吃的金平牛蒡;太宰治则负责煮粥和帮忙打下手,虽然胡萝卜和辣椒圈都切得歪歪扭扭,大小粗细各不相同,但确实是在中原中也做完其他的、准备开始炒制的那一刻,时机恰好地将胡萝卜丝和一点辣椒圈切好了。

“酱汁想吃什么口味的?”中原中也说:“烤肉酱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去从冰箱里拿出来。”

“唔。”太宰治去冰箱前翻找了两分钟,回来时顺便从碗柜里拿出了两人份的餐具:“中也,我把粥盛出来了哦。虽然你说全凭我自己发挥,但是不好吃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喔。完全没问题。”中原中也说。

碗盘和桌子磕碰发出声音,随后是餐椅被拉开的声音。两人端着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晚饭在餐桌边坐下,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说了句“我开动了”。

 

“恋爱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有一个所谓的标准,那么现在这种感觉……应该已经在那条标准以内了吧。

 

 

晚饭后,收拾完餐桌的两人一同窝进了沙发里,最近接连不断的麻烦事让他们在吃饱饭后完全放空,连手指都懒得动弹。虽然平时都是反过来的,但今天太宰车祸受伤,属于伤患,所以懒洋洋躺在了中也的怀里。沙发上的柔软抱枕是中原中也亲自选的,窝进去时无论是支撑还是软硬程度都正好,现在被他垫在身后;太宰治则枕着中也的大腿。两人瓜分了客厅里的L型沙发。

中原中也看了一会儿手机,发现没有新邮件和信息之后感觉困意上涌。在吃饱饭后和某人懒洋洋窝在一起的感觉确实让人精神松懈。他往下看了一眼,发现太宰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睫毛在他眼下打下一小圈阴影。睡着时的太宰治将他那些恶劣性格全部藏了起来,睡脸温柔美好得让人有亲吻上去的欲望。

白雪公主在吃下毒苹果后躺在水晶棺里沉眠的样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不过很可惜,他可不是什么王子啊。

中原中也偏头靠在靠枕上,动作懒散地打量睡在自己腿上的太宰治的侧脸。他很少有这种时候,以往和太宰治睡过之后不会有这种机会,也没有这种心情。看到太宰治露出这副漂亮安静的样子、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边,任谁都会在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吧,而且这满足感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

会萌生出一种错觉,一种名为“他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对名为太宰治的这个男人而言是特别的”的野望。

但是,这种希望的萌芽,就是走向破灭的第一步。中原中也十分清楚,不如说没有人比一直站在太宰治身边的他更加清楚了。看看那些为太宰治哭泣的女人们就能知道,喜欢上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男人、对太宰治交付真心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那颗心会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原因并非是太宰治的态度伤害到了她们。

之所以会那么痛苦,是因为明知道太宰治是这样的男人,可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爱上了他的疯狂、温柔和随心所欲,然后期待着自己能成为他唯一的避风港。

真敢想啊。中原中也打从心底佩服那些女人,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法对那些女性说出嘲讽刻薄的话语来。中原中也回想了上周在自己家的太宰治、这一周的太宰治、受了伤也高高兴兴期待着和自己一起吃晚饭的太宰治、在厨房里认真煮粥的太宰治——感慨这家伙只要想做的话,没有任何人能逃脱。

太宰治最近太无聊了,很认真地想要尝试他们能不能对彼此动心,努力到他都奇怪这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干劲。然而正是因为知道他这一刻是真心的,所以才更加恐惧。

等这阵莫名其妙的热情消退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看看那些女人的下场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垂下眼,毫不留情拍了拍太宰治的侧脸:“没睡着就从我身上起来。我要去洗澡了。”

“啊、被发现了?”太宰治睁开眼睛,眉眼弯弯、自下而上地看着中也说道:“中也好像看着我的脸看到着迷的样子,所以就宽容地让中也多欣赏一下美男子啦。”

“去死。”中原中也冷漠地说道:“你会对一碗味增煮小菜着迷吗?”

“哈哈。”太宰治撑着没受伤的那边手臂坐起来,但是并没有离开,而是侧身靠近了中也:“好过分,这是对待受伤的男朋友的态度吗?”他的动作并不快,给足了中也反应的时间,然而中原中也靠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于是太宰治垂下眼,偏头吻住了他。

中原中也心底的烦躁感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消失,反而如同怪兽般更加暴躁几分。他静静地感受着唇上温热熟悉的柔软触感,一动不动地任由太宰治用舌尖去撬弄他的唇缝。几秒后他忽然动作,几乎带着几分凶狠地按住太宰治的后背吻了回去,甚至在太宰的下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唔、好痛……”太宰治在接吻间隙含糊地抱怨着,然而双眼却微微弯起。他伸手抚摸着中也的发顶,如同在安抚自己正在发怒的小狗。中原中也张开唇瓣,稍显尖锐的虎牙抵住了太宰的舌尖。而太宰治的手扶住了中也的头部,手指轻巧地将他扎在脑后的马尾解开了。

“发生什么了吗?”等这个吻结束之后,太宰治亲了亲他的额头:“中也的情绪,从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不太对。刚才在门口也是。为什么以为我今晚不会来?”

“……”中原中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什么都没有。”

“在我面前说谎还是算了吧?根本没有意义嘛。”太宰治说着,又躺回中也的大腿上。他觉得中也的大腿锻炼的结实又不会过分僵硬,枕在上面的感觉超棒。

中原中也垂眼看着他的动作:“啰嗦。既然你什么都知道的话,还问我做什么?”

“确实,中也难得说出了有道理的话啊。”

“所以呢?说说看你猜……”中原中也的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太宰治刚刚说了什么。他愣了下:“什么?”

太宰治躺在他的腿上,看到他一瞬露出的茫然表情笑出了声。在笑完之后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虽然绝大部分时候我都能知道中也在想什么,但总有一两个时刻,我无法确定中也的决定。不如说,从以前开始,中也总会在某些瞬间出乎我的意料。即使结合所有信息和凭借我对中也的了解,能够推断出‘中也可能做出的几个选择’,但我并不能确定中也究竟会选哪一种。”

于是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更茫然了,完全不知道太宰治那是在说谁的事。一直以来被耍得团团转、被掌控在这个男人掌心的人不都是自己吗?

“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中也不好好说出来的话,我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能确定中也的心意。”太宰治轻声道。因为这句话比刚才都要小声,以至于比起对话,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太宰治在说完这句后忽然坐了起来。

“喂。”中原中也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显然太宰治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坐在沙发上,开口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敦君被菲茨杰拉德带走了。”

话题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中原中也的思维一时没能跟着转过来,眨了眨眼。

他和太宰治对视,片刻后才啧了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知道。然后呢?”

虽说不会沟通两人各自组织的情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再是秘密,而是基础背景信息。菲茨杰拉德为了抓捕人虎所做出的行动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在港口和少年交战,又利用军警高调逮捕了镜花。港口黑手党既不聋也不瞎,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才是奇怪。

“菲茨杰拉德的目的是敦,而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都是因此而被卷入这场事端。”太宰治说:“所以中也应该知道,现在事情已经走到了临界点。”

在今天之前,这场三社纷争中占据上风的一直是港口黑手党。森鸥外摧毁了Guild用来充当补给舰的基地,重伤了两名成员,而中原中也独自去侦探社进行交涉的行为既是辖制、同时也是不易察觉的武力示威。然而从菲茨杰拉德掳走敦、并派出了空中基地“白鲸”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的风向就发生了转变。达到了自己目的、本舰又占领了高空的Guild显然从港口黑手党的手中夺走了主动权。接下来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要如何行动,都将要看Guild之后的计划。

这种程度的战况判断属于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的基本素养,所以中原中也在接到简报的那一刻起就嘟囔了一声“麻烦”。当然,Guild为了接下来的进攻也要进行准备,目前还不能断定他们会从哪方面下手。在本地没有根基的缺点在此时就变成了优点——因为毫无关系,所以进攻时将无所顾忌,可能的选择要多少有多少。作为防守的那一方只能等待他们的行动,见招拆招。侦探社的话,还要额外考虑到那个少年的救援计划。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经过首领的判断,这个时间都不会短于一周。从这个时间节点开始,拖的时间越长,接下来遇到的袭击就将更麻烦复杂。

 

“反过来说,这一周他们将不会有任何行动。”太宰治笑了笑:“属于暴风雨前的平静呢。”

中原中也没明白太宰治在这时提起这件事的用意:“唔。这一周是要有什么行动吗?侦探社的事情,随便讲给我听是不行的吧。”

“不是、不是——”太宰治笑着摆了两下手:“所以说,是那个啦。既然这一周只能等待、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话。”

 

“中也,下周的周末,和我出去约会吧?”

 

中原中也盯着突然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现在姑且算是自己男朋友的人。

 

“……哈?”

 

04.

按照常识来说,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中原中也身为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让整个黑暗世界都闻风丧胆的「重力操作使」、给所有在黑暗中生存的坏蛋们刻上了血之烙印的「双黑」的一员、曾经未成年人互助组织「羊」的首领……总之,现在横滨正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原因在于Guild、港口黑手党与侦探社三个异能组织之间的争斗已经白热化,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事态一触即发。

以他的过往经历和常识来说,现在这种时候,自己绝不应该一身休闲装,在四月春暖花开的周末里来到水族馆。因为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既不是探察敌情、也不是做出什么潜入行动,而是、约会。

和目前姑且算是自己男朋友的人。

和太宰治。

上周,在太宰治发出了“来约会吧!”的宣言之后,虽然自己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但太宰治用非常客观富有逻辑的理由将他的拒绝一一反驳了回去。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太宰治自己和武装侦探社那位大侦探——江户川乱步——同时得出结论:Guild在得到了敦之后,为了筹备接下来的袭击,这一周他们将不会有任何行动。而森鸥外也说了类似的话。当然,没有行动不意味着坐以待毙。情报部门在这一周日夜不停地加班,试图找出有关Guild之后计划的蛛丝马迹。中原中也不觉得自己有心情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约会。

“以我对森先生的了解,他应该在下班之前就给所有人群发了邮件吧。”太宰治说:“干部及以下级别成员在这一周内禁止落单和私自行动,但这条命令不对最高干部和名单上的几位特殊异能者生效。除了红叶大姐在遇敌时吃了措手不及和人数的亏,对中也来说,和Guild成员正面相遇的话,活捉对方的成功率是百分百。从这点来看,那个将合理性和效率视为最优先的森先生不会在这种时候限制包括中也在内的几人的活动,虽然不会鼓励你们与敌人在这时接触,但是如果碰面,那就属于意外之喜,算对面的人倒霉。”

中原中也没法反驳。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每当这种时候,太宰治说的话他基本上都无从反驳。

“事先声明,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这么说。”太宰治看着中也的眼睛,微微撇了下嘴:“……但是,和我出去约会这件事,和中也的工作并不会冲突。”

所以下周的周末,和我一起去水族馆吧。去水族馆约会这种事,几乎算是情侣的必做项目不是吗?

 

于是过了五天,周六上午十点,中原中也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了水族馆前面。为了低调,他戴了顶鸭舌帽,之前被太宰治摸走的墨镜现在也架在鼻梁上。他的本意是不引起太多人注目,结果好像起了反效果——路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这个站在水族馆门口等人的年轻人:宽大的灰色冲锋衣、皮裤和高帮厚底的篮球鞋;脖颈上围着一条皮质的黑色Choker;墨镜和鸭舌帽挡住了他的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质。

路过的年轻人们稍显羡慕地看着他脚上的球鞋,低声讨论那是否是Patta最新的联名款深绿涂鸦。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高个子的黑发青年走过来,轻松地打招呼:“嗨~中也。等很久了吗?”

黑发青年英俊得不可思议,穿着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白T恤和浅色的休闲裤,肩上披着一件灰色的风衣。他在靠近的时候将耳机随手摘了下来,于是其他人看到了他耳朵上的黑色耳钉。

中原中也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随手往衣领上一挂:“约好十点在这里碰面的人是你吧。”

“电车上的人太多了嘛。”太宰治笑着说。

中原中也瞥了他之前在车祸中受伤的手臂一眼:“手已经没问题了?”

“原本就只是稍微被撞到,毕竟我那边的安全气囊弹出来了。”太宰治随意道:“但是在一些情况下,吊着手臂反而会变得很方便,所以在需要的时候姑且还要把绷带挂回去。”

中原中也:“……”

这种太宰治的小花招自己见过不止一次。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联手对敌,太宰治就用他在石膏下藏了钢板的右手臂挡下了来自先代首领的致命一击。反正在其他人的眼中,太宰治受伤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因此他什么时候吊着手臂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走吧,票已经买好了。”中原中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走向水族馆的大门,在路过广告架的时候顺便拿了一份宣传图册:“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期待来这里约会,不过机会难得,偶尔来一次也不错。”

太宰治跟着迈开脚步,走在他身边:“中也之前来过吗?”

“怎么可能。”中原中也低头翻看着宣传册:“爱丽丝小姐有段时间对水族馆很感兴趣,我例行会议的时候被灌输了很多水族馆的事情。听说这个馆是最近两年新开的,规模很大,有一部分和大海联通,在海底隧道那里似乎养着两条鲸鲨。”

“欸……”太宰治探头过来:“鲸鲨?真的假的。那个最大不是能长到二十米左右吗?养在这样的水族馆里?”

“唔,所以说很受欢迎啊。听说在建设图纸里加了一些只有异能者才能做到的设计。”中原中也说完,跟着好奇起来,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原来如此……这是远山集团旗下的产业。怪不得有这种财力和人力资源。”

“我记得远山家如今的当家人手中有一支好用的异能者小队。”太宰治想了想,和中也分享起这家水族馆背后财团的二三八卦:“其中最厉害的那个人拥有名为‘断叶’的异能,被她所看到的东西都会被一分为二。然后呢,据说她是……”

“是远山家家主的私生女。”中原中也接道。他好笑地偏头看向太宰治:“你去了侦探社之后,消息变得不灵通了吧?这件事去年我就听大姐提起了。”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平时上班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啊?”太宰治不满地鼓起脸,然而即使做出这种幼稚可笑的举动,他也依然十分好看,耳朵上那枚不知道什么时候戴回去的黑色耳钉在灯光不算明亮的水族馆中并不显眼。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太宰治的脸侧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向了别处。他用平淡的口吻回答道:“喝茶、聊天、陪爱丽丝小姐逛街,偶尔在吃饭的地方遇到前搭档,就会被他提出奇怪要求,纠缠不清地要求交往。”

“纠缠不清是多余的。中也当时明明……啊!”太宰治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大步冲向前方不远的位置:“就是这个——来到水族馆绝对不能错过的这个!”

中原中也挑了下眉,疑惑地跟着走上前,好奇是什么东西让太宰治露出了这种好像笨蛋一样的幼稚表情。他们在走进水族馆之后,顺着游览路线走进了第一个展示小型海洋生物的环形展厅。一个个玻璃缸如同柜子一样镶嵌在墙面上,旁边各自配有介绍缸内生物的说明板。中原中也走上前,看到太宰治靠近的小型玻璃缸中几乎完美还原了海底的环境:六七只颜色鲜艳、样子也可爱的软体动物趴在岩石上,小小的触角随着拟造出的海流波动而轻轻晃动着。

“呐、中也。”太宰治趴在某个玻璃缸上,用温柔的声音说道:“真可爱啊。”

“啊啊……还好吧。你喜欢这种的吗?”中原中也还没见过太宰治对除了自杀或者便宜打折的医用绷带之外的事物露出这种表情,稍稍有点意外,一时间甚至考虑起了等下去商店给他买个周边玩偶回去这种事。

“中也中也、在那里舒服吗?”太宰治接着问。

“哈啊?”中原中也意识到不对了,他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的介绍板——

太宰治忍着笑,继续对缸内角落里那条橘黄色的海蛞蝓说着悄悄话:“中也中也,即使生活在海里也是软趴趴、水分很多的小小生物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你这混蛋、太宰治……!”这里是公共场所,而且还是作为封闭空间的水族馆,周围游玩的人也很多。种种限制之下,中原中也只好用从牙缝里挤出的、如同从地狱中出现的声音恶狠狠说道:“不要随便把人扔进海里去!而且海蛞蝓根本不是蛞蝓吧,是贝类啊!”

太宰治其实有点意外中也居然对海蛞蝓有着最基本的了解,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把这话说出口,中也一定会把自己真的按进鱼缸里和那几条蛞蝓……和那几条长得像蛞蝓一样的贝类生物作伴。因此他只是一边“噗噗”地笑着一边说道:“哎呀,明明长得都差不多?尤其是那条橘黄色的,仔细看是不是颜色偏深一点?那个明明就是中也吧。哎呀,虽然平时见到的蛞蝓都黑漆漆的也很符合中也的形象,但是果然,像这样鲜艳一点的蛞蝓也很可爱。”

“我看你才是。”中原中也狞笑着:“一直以来不是都在尝试入水溺死自己吗?现在机会来了,那个水缸就挺适合当你的新住所的,我现在就把你栽进去。”

“欸——不要,中也的手法总是很粗暴,绝对很痛。”

“都要死了就不要啰嗦那么多了,来吧!”

“中也……!”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原本就没有认真在吵,比起吵闹来说更像幼稚的互相挑衅。太宰治一边笑着一边快速走向另一间展厅,中原中也跟着踏入,发现这里展示的是热带鱼。几个巨大的圆柱形鱼缸伫立在展厅中央,用光柱将这个大型鱼缸照得充满了梦幻色彩。无数可爱的、珍贵的热带鱼成群结队从来此参观的游客们面前经过,还有圆圆胖胖如同一朵朵半透明小伞的水母群向水母缸顶部飘去。两人围着中央巨大的圆柱形鱼缸转了一圈,找到了不少和身边人有着某些共同点的热带鱼类:蔷薇色、腹部有一片像是片枫叶形状痕迹的“红叶”;漆黑带着红色斑点、看起来非常逞凶好斗的“芥川”;还有一条不带任何花纹、仅仅有漂亮的柠檬色的热带鱼,也被中原中也安了同事的名字上去;其他的还有“小银”和“立原”之类的。太宰治也给他指出了“国木田”、“乱步先生”和“谷崎兄妹”。不过,如果被这些人知道了他们在这个时候来水族馆约会、而且约会的对象是身为前搭档的太宰/中也的话,无论哪一个应该都会震惊地睁大眼睛吧。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其他人说出这种话就是了。

水族馆不愧是情侣必去的约会场所。在周末来这里的人相当多,他们顺着人流,从热带鱼的展厅离开之后,接着又去逛了其他的地方。参观企鹅、海豹和北极狐时正好赶上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于是他们两个认真地看完了一群企鹅迅速瓜分了三桶鱼的样子。中原中也告诉太宰,企鹅的午饭和他昨天的晚饭内容是一样的,都是竹荚鱼。而太宰治说,总感觉那些企鹅不知道哪里和中也很像,好像是黑色的部分像是中也平时穿的三件套?要是戴上顶帽子就更像了。不过,最像的地方果然还是身高吧,抢鱼时看着很有气势的样子,但体型却非常小巧呢——

大概没有人会在水族馆玩得这么热闹,几乎每一个展区都会凑在一起嘀咕很久,偶尔会互相不服输地瞪着对方,但也会在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时一起低低发笑。自从和太宰治再次相遇,各种事情接踵而至,那个麻烦透顶的“恋爱试验”也让中原中也烦躁不已。大概现在在这场约会里,是他第一次稍微放松一直紧绷的神经,脸上那种总是让太宰有点不爽的冷淡表情也消失不见了。

他们参观的最后一块区域,是这个水族馆耗费巨资和珍贵异能打造出来的热门展厅:利用接近亚空间类型的异能将深海与这里联通,将本没有那么大占地面积的展厅拓展得又深又远,建成了一处超豪华的海底隧道观景区。宣传册上当然不会把如何利用异能操作设计的事情对普通游客讲得那么清楚,只将异能操作当成这里的一处卖点,简单粗暴地宣传了一番。然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人踏进海底隧道、踩上自动前行的传送带,抬头欣赏了一番普通水族馆绝对建造不出的绝美深海景色之后,就差不多搞明白了对方的异能种类和设计思路:简单来说,是对某一块空间的切割和复制,用来给那些深海鱼类提供合适的生存环境以及足够大的生存空间。

“不过,幸好异能施展只是针对隧道外的海洋,而没有把场馆自内而外全部笼罩进异能发动的范围里。”中原中也感慨了一声:“不然异能无效化一出现,我们现在就要一起在深海里游泳了。”他眯起眼睛,望向头顶的深海,凝视着梦幻一般的场景。无数的鱼类在这深海之中共居,而游客们短暂地从其中穿过,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在心中想着什么呢?

和兰波在施展开亚空间时特意分割出一块地方不让太宰碰触的行为是一样的,只不过背后的远山集团在建造这里时大约没有考虑到异能无效化这种异能的存在,应该只是想要回避这种异能和其他某个异能互相影响的可能性。毕竟异能者虽然不算常见,但也没有那么稀少,会和朋友或者恋人一起来这个水族馆玩的异能者绝对大有人在。

 

“听到中也这么说之后,反而感觉很有吸引力。”太宰治站在他身后,比起看周围的深海景观和鱼类,更像是一直在看着中也。他随着自动传送带慢慢向前:“干脆一起死在深海里怎么样?”

“突然之间又在说什么啊。”中原中也寻找着宣传册上的巨大鲸鲨,一边说道:“无聊的玩笑就别说了,很破坏……”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扫过了太宰,于是一下子语塞了。太宰治虽然还是像刚才那样微微笑着,但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却是认真的。

中原中也疑惑地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约会内容,感觉他们自从认识以来,没有哪天相处的模式比今天更加健康了,搞不懂太宰治那种“想要中也和我一起去死”的想法突然被触发的点在哪里。

“不是今天才想的。”太宰治笑着说:“其实一直以来都在想这样的事情。”

深海隧道里的光线昏暗,人造光源将浓墨化开,化成让人沉醉的深蓝与深紫色。从此处游过的鱼类成群结队在人类身上留下自己的影子。中原中也嗤笑一声,稍稍向后靠了靠,靠在扶手上,然后才开口道:“在想怎么杀死我这件事吗?明明吃饭的时候也好、过夜的时候也好,你都表现得那么正常,好像真的想和我谈恋爱一样。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很累吧?”

很难得,海底隧道现在的人并不算多,因为隔壁展区的海豚表演就要开始了,大部分人都选择去了那一边。留在海底隧道里观光的人们彼此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因此并没有人听清他们这边在说些什么。

“这么说的话,中也也是一样的。”太宰治没有反驳或者辩解,而是低低笑了一声:“中也虽然答应了来陪我打发无聊的时间,但其实心底根本不相信我会对你动心吧。总是在说话时犹豫,然后把想说的话咽回去,这种费大脑的事情根本不适合中也这种小动物的脑容量。上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中也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比起相信我,更相信我不会遵守和你之间的约定?”

啊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把话说出来了呢。明明直到刚才为止,气氛都还算不错。今天的约会应该算是成功的吧,却在看到中也那副望着大海的表情时突然没法忍耐了——那是和中也的眼睛一样漂亮的颜色——他想知道中也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改变的必要。‘爱’这种东西无论对我还是对中也来说都不是必需品。”太宰治说:“反正对我们来说,一般的情侣也做不到我们两个对待彼此时那样毫不犹豫地把生命交到对方手中。”

 

从没想过自己那些饱含占有欲的真心,也没必要去那么做。因为一旦放纵自己去想的话,去想要中也只看着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占有欲会比现在更加可怖。当然,如果能看到中也失去理智的样子也很有趣,如果让中也发自内心地恨上自己的话,也能达成目的吧。但他知道那些都只是一时的——他没信心彻底困住中也。囚禁中也很简单,但他囚禁不住中也的那双眼睛。谁能囚禁住天空和海洋?没人会去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恋爱的动心实验的缘由,只是自己一开始真的因为无聊而感到好奇。在重逢之后看到中也和几年前一样,两人相处起来还是曾经的那个样子,这让他在心里生出了一点期待。如果再进一步,他和中也之间的关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和中也已经把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尝试过一遍了,事到如今,他们还能对彼此动心吗?

太宰治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幼稚,但是一旦想象到中也喜欢自己,就不得不承认他是期待着那副样子的。本来以为这种随心所欲的试验,喊停的选择权一直在自己这里,见势不妙他们就默默退回各自原来的位置就好了。但是没有想到,这头“春日怪兽”的破坏力十足,只是短短两周,其他不算,他的自控力倒是已经被率先砸得稀巴烂。

 

“有的东西一旦品尝过滋味,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太宰治对中也承认:“我现在有点回忆不起来之前那些见不到中也的日子都是如何度过的了……中也一直在想的事情,我多少能猜到一点点,但是我认为中也可以对我要求更多、可以在想要的时候对我更贪婪一点;但是相对的,我也会对中也索要更多、更多,哪怕你觉得烦我也不会停下。”

 

“不要做期间限定的情侣了,中也。”他低声说:“来当我的男朋友吧。”

 

中原中也沉默地站在原地,站在这深海之中的隧道里。那条他一直在寻找的鲸鲨终于从遥远的地方游了过来,经过气氛凝滞的两人,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虽然鲸鲨的食物并非人类,但仅从体型而言,这头庞然大物几乎能将太宰和中也同时一口吞下。它缓慢地在这里转了一圈,又游向远方。

中原中也看到那头巨大的鲸鲨时,心里想的是“不知道Guild的那艘‘白鲸’能比这头大多少倍”。他收回目光,一句也没有漏听太宰治对自己说的话,甚至因为隧道的构造,让他觉得太宰治这番话变得更加冲击十足,令他非常想要在这时抽根烟冷静一下。

但是这不是能抽烟的环境。于是中原中也只好在原地沉默,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片刻后,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我很讨厌。”

 

在表白之后的收到第一句回复是这样的内容,如果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人大概现在已经想要哭了吧。太宰治心想。如果不是他了解中也现在的表情是之后还有话要讲的意思,大概也无法维持住现在这难看的笑容了吧。

中原中也继续说道:“你已经去了侦探社这件事,我已经接受并且能理解你的决定了。以前是那种样子,所以我们这四年里既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我都不觉得会想见到你。但是这一连串事情开始之后,我就不由得在想……我很讨厌这种无法插手甚至无法避开、连名字都不能出现在你那一边的现状。如果一直只能这样的话,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如果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一直对立下去的话……”

“对立?我想应该不会哦。”太宰治眨了眨眼。

中原中也盯着他。

“中也原来在意的是这件事吗……因为想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太宰治喃喃:“糟糕,感觉不太妙啊,这个。因为我以为中也这段时间的样子,绝对是想要结束这种期间限定的设定关系……所以一直心情很差来着。”

“……不不,你那个怎么都看不出是心情很差的样子吧。”中原中也说:“总感觉变得恐怖起来了,那种程度的话你是认真在想怎么杀死我的是吗。”

“谁让中也总是一副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问你的话你也不会回答我。”太宰治说:“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想答应你啊。”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有点别扭地抱怨:“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之前那种关系对我们来说正好吧。这样你不会有这么多烦恼,我也不会因为这些无聊的小事而烦躁。都怪你,提出的什么鬼主意啊。”

“我倒是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哦。”太宰治想了想:“另外,侦探社和黑手党之间的对立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不如说,Guild的出现反而变成了一个契机。如果没有足够有威胁的强敌在眼前的话,想必森先生是绝对不会选择和侦探社联手吧。”

“现在也不会和你们联手。”中原中也一脸冷漠地说道:“现在的战局还没有到那种地步,看不出哪里有联手的必要。”

“谁知道呢。”太宰治笑了下:“但是,只要对森先生展现出属于侦探社的足够的价值,跨越过往恩怨、停止和侦探社的对立就会成为可能——比如说,既不同心、也不同力的各自努力,确实比不上停止对抗、共同守护横滨的决定。我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你这么说的话,就意味着袭击马上就要开始了,没错吧。”中原中也说着,偏开头:“唔。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的话……”

“如果这件事被顺利解决的话,就不是作为期间限定的男友,而是和我开始真正交往?”

中原中也:“嗯。答应了。”

太宰治:“这样一来的话,中也应该也会对我多一点信心了吧?我很记仇的,中也之前居然觉得我会不遵守和你的约定。”

“只是不想变得和那些纠缠着你的女人们一样而已。”中原中也说:“总感觉是你这家伙能做出来的事情。”

“好过分,明明我觉得我才是可能会被抛弃的那一方。虽然这样一来,更危险、更值得担心的那个人也只会是中也而已。”太宰治上前两步,俯身碰上中也的额头:“……别给我杀死中也的机会。”

中原中也嘴角动了动,终于轻轻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手指搭上他的侧脸,指尖触碰到了太宰治重新戴回耳朵上的黑色耳钉。

“有本事就来试试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踮脚吻了上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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