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对

【太中】再度与你 01

学园版史密斯夫妇

非典型性学园pa

再度与你

 

01

 

“早晨七点半给人打电话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太宰治说。

 

他左手拿起“叮”一声弹出来的吐司，右手随手拿起一把黄油刀，伸进果酱罐子里一挖一勾，然后拿出来漫不经心往热腾腾的吐司上抹。放在一旁桌上的通话中手机开了免提，从听筒里传出中年大叔十年如一日的淡定嗓音，不知道森鸥外这几天又住到了名下哪个家里去，耳机里除了他的声音外还能听到一点清脆的鸟鸣。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个时间的话太宰君肯定已经起来了。”森鸥外含笑说道，“现在不打电话的话今天就没时间了——中午我要睡觉，晚上也有一个重要的活动，其他则是你上课的时段，更不好打扰。想来想去也只有现在最合适了。”

 

太宰治一点不想听他在那里啰嗦了什么东西。森鸥外在那说，他本人已经趁这个时间三两口吃完了手上的吐司，然后从房间里拎出了草草收拾好的单肩包，黑色的学生制式背包随处可见，角落里有学校名称的logo印花，提带上则挂着一个小小的木乃伊挂件。太宰治把包拎到门口放下，看了眼时间还早，于是叹了口气跟着在玄关坐下，拿起放在一旁的梳子。

森鸥外的声音还在从客厅遥遥传来：“不用猜也知道太宰君现在一定在嫌我这通电话麻烦又多余，不过作为你名义上的监护人，我只不过是在执行例行的关心。毕竟你也知道这是任何一个在读高中生都有的一环，比如啰嗦的老妈和烦人的老爸，如果你想和普通高中生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那么就应该学会习惯我这通电话，这样假如你和同学聊起来，也比较有话题可以聊嘛。”

太宰治身上还穿着宽松柔软的居家服，虽说现在已经进入五月份了，但早晚的气温仍然略低，所以他还穿着长袖长裤，只从袖口隐约露出一截紧紧缠着绷带的手腕。太宰治拿起梳子的动作停顿了下，随即意味不明地凉飕飕笑了一声。

 

他距离手机有一小段距离，所以传进话筒的声音不大，但这并不妨碍森鸥外敏锐听到他的嘲讽。然而基于太宰治的了解，所以森鸥外听到嘲讽也心态十分平稳，知道这实属正常现象：“我比较好奇你在针对我刚才那段话中的哪一部分展示不屑。”

“你想太多了，森医生，只不过是想起了过去一些事而已——比如那些看不惯我又挑衅我的长辈们，现在重新轮回都估计已经轮回了好几轮的事情。”太宰治不咸不淡地说：“以及，和我兜圈子就没意思了，有事就直说吧，因为无聊所以产生的废话就免了，我一点也不想同你多说什么。‘像一名普通学生’这种事不劳你多费心，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最近对我来说唯一费神的事是因为季节到了带来的惯常麻烦……”

太宰治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心情不太愉快。不过没关系，每年春秋两季时他都不太愉快。

 

他手中拿着梳子，将身后一条白色柔软的毛绒绒拖到身前抱好，随后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开始梳毛——白色绒毛没梳两下就攒了一大团，乱七八糟缠在梳子齿上，像庙会上手法生疏小贩做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棉花糖。

 

五月春季，阳光明媚，气温回暖。除了是各种春花盛放的季节外……也正是狐狸换下厚厚冬毛、长出薄顺夏毛的季节。

太宰治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尾巴毛，一边梳一边抓飘出去的那些，稍不注意让那些小绒毛蹭到鼻子还会打几个喷嚏，简直生无可恋，觉得没有什么是比这个季节更麻烦的事。如果放在很久之前的那个年代他是从不注意这些小事的，只是这两年他进入了人类的高校上学，尾巴和耳朵虽然都隐藏了起来，但为了不会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飘下一地古怪白色绒毛，他才开始在换毛季时早起十分钟，然后把那些脱落的柔软冬毛都梳下去。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一条尾巴有一条尾巴的好，如果他还和从前一样有九条尾巴，那么每天光梳毛都会梳到天荒地老。

 

森鸥外说：“作为不需要换毛的妖怪，就恕我不能和太宰君感同身受了……哈哈哈哈。不过既然太宰君现在没什么空闲，那我还是直说了，实际上我只是来说最近几天我可能会出一趟远门，药的话你自己来取一下吧，我放在老位置了。”

太宰治好不容易把早晨起来睡得乱蓬蓬的尾巴重新梳成柔顺水滑的漂亮模样，自己揉了揉又抱了抱，才满意地将尾巴重新隐藏起来，然后把那些梳下来的毛扔进垃圾袋，自己则站起来走进客厅，脱下睡衣换上校服。

在换衣服的间隙他抽空回答了森鸥外：“唔，知道了。”短短四个字十分言简意赅，充分表达了他“还有没有事，没事就赶紧挂”的意思。

 

森鸥外：“还有，上个月监察组发现你私自在人类面前动用了力量，虽然你做了掩饰，没让那个人类发现什么不对，不过他们的意思是给你一次警告，最好下不为例。因为现在虽然我们与除妖师达成了勉强的协议，但绝对不可违逆的一条就是‘不让人类知道这边世界的存在’，被除妖师发现你在人类面前擅自动用力量是很麻烦的啊，即使有协议在，他们也大多是一群不分黑白的无理之徒……”

太宰治眨了下眼，轻轻笑起来：“我那是在哄男朋友高兴啊，上个月他生日。”

森鸥外说：“说到这个我就更好奇了，是有听说你好像和一个人类谈了恋爱，不过——”

这次太宰治打断了他的话：“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因为实在是浪费时间又浪费口舌啊，森医生。”

“…………”

“你知道，我讨厌麻烦，做什么给自己没事找事？何况我最讨厌除妖师了。”太宰治收拾好了自己，把黑色立领制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做完这一切他拿着通话中的手机重新回到玄关，拿起自己的单肩包，一边穿鞋推门一边笑着说，“放心吧——”

 

 

“——我谈恋爱也不妨碍我半个月后去考除妖师资格证啊。”中原中也歪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用这个稍显别扭的姿势切着案板上煮熟的胡萝卜段。一旁的料理台上放着两个打开盖子的便当盒，米饭高汤蛋卷炸鸡块和花椰菜的组合摆放得整整齐齐，唯独角落里还余留了一点缝隙，胡萝卜段是填补那处空缺的最后配菜。

电话另一端又说了点什么，中原中也一时没有回答，而是把切好的小胡萝卜拎起塞进两盒便当里码整齐，这才用做完料理后带着点湿气的手扶了下快从肩膀处滑下去的手机，不紧不慢地回复：“当然，也不会影响我在学校的学习和考试……居然会关注我的个人生活，看来江户川你最近的确是很闲啊。大早晨打来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听筒里传来“呼呼”的笑声，还有“咯嘣咯嘣”嚼碎仙贝的声音。江户川乱步声音愉快，一点没有要赶紧说完目的好放中原中也去上学的自觉：“好奇嘛，多少有一点，不过这个主要是替别人问的啦。虽然你不常在社里走动，但如果半个月后拿到除妖师资格证，那就是横滨所有登记在册的除妖师里面最年轻的一位……恰好外出出差的其他人也会回来，社长的意思是到时候给你庆祝一下。”

“嘁，有什么好庆祝的，那种程度的考试内容是我好几年前就当游戏一样玩了。”中原中也不以为意，他比较关注的是另一方面，于是用菜刀敲了敲料理台边缘，凶巴巴地说，“喂，不许把我谈恋爱的事告诉其他人啊。”

“知道啦，我连你是和谁在一起了都没兴趣。”江户川乱步比他更不以为意，“哪怕你有一天告诉我说你是和妖怪在一起了我都不会有多余的表情，只会问‘拜托你帮我买的那个远近闻名的你们学校的菠萝包买了吗’。”

“下次你自己来买，我额外请你一盒酸奶。”中原中也将两盒便当分别装好放在书包旁边，然后自己转身去换上校服。听到江户川乱步的话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是嗤笑道：“安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

 

“——你最恨的就是妖怪了嘛，我知道。”江户川乱步无比流畅接上话茬，好像对这套对话的过程无比熟稔了。他和中原中也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就算略过了这个话题，再开口时总算提起了这次打电话的用意，“最近可能会有事发生，好像有一伙不知道从哪窜进人世间的流浪妖怪准备惹事，还没找到行踪，不过你每天老老实实上学，大概不会和你牵扯上关系吧。”

“流浪妖怪？”中原中也系扣子的动作停下，皱了皱眉，“‘那边’没说什么吗？”

“没有。你也知道，和平协议只是维持除妖师和妖怪之间表面的和平，大体上双方主要承认的还是‘各管各的、互不干涉’这一部分。我们和那个约束横滨居住妖怪的组织没什么来往，非常标准地履行了协议中‘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条……虽然也有说‘社长和那边的首领是旧相识’这一传闻啦。”

“…………”

江户川乱步说：“所以姑且还是给你提醒一声，平时如果看到准备害人的不明妖怪不要上来就杀，留个活口，有用的。”

中原中也说：“唔，知道了。”

“还有就是，”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说，“社长让我转达的，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也要收敛一些，除妖是第一位，第二位就是……”

“不要让普通人发现我的身份和这边世界的事情。”中原中也想也不想就背了出来。

“我就说对社长说这种嘱咐都是多余的。”江户川乱步说。

“确实多余了点。毕竟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中原中也拎着自己的书包穿好鞋出门，转身反锁公寓；另一边，太宰治慢悠悠走出公寓，已经实在懒得应付电话哪头的森鸥外。

他们两个眼下各自在自己家门口，没有碰面、也无从得知对方也在打着一通差不多类似电话，却在对面的话音落下后露出了差不多相同的讽刺的表情，然后隔着遥远距离同时轻描淡写地说道：

 

“放心吧，对于最讨厌妖怪/除妖师的我来说，不会随便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的。”

 

 

说完这句话他们走到了通往学校的十字路口，拐弯，然后一眼看到了从街对面走过来的和自己穿着同样校服的年轻人。

 

中原中也挂断电话，挑眉走过去：“哟，早上好啊你这混蛋。”

太宰治早在拐弯之前就将手机挂断收了起来，不过大约是一大早就被森鸥外骚扰的缘故，眼下他听到中也这句不客气的早间问候也只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心情很好地伸出手，轻巧而快速地一挠中也的下巴。

果不其然，中原中也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一脸“你大早晨起来什么毛病”的震惊表情。

太宰治端详了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确定没发现什么端倪，于是半遗憾半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中也昨晚是没发现了。”

他们一起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偶尔能碰到几个和他们穿着同样校服的人。中原中也闻言一愣：“什么没发现？”

“昨天的历史课的练习册作业，你写完了吗？”太宰治问。

“写完了啊。”中原中也眨眨眼，“因为昨天社团活动要加长练习时间，所以我不是在下午自习课上就开始……写…………”

他话音越来越慢，脸上表情开始从平静转变为惊恐，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对，你写了一大半，还剩最后三道论述题的时候就下课了，因为书包都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于是顺手塞给了我，说社团训练结束后来找我拿。”太宰治说，“然后我们在各自的社团活动结束后碰面回家，谁都没想起来那本练习册的事。”

中原中也：“…………”

太宰治安慰他说：“没事，我也是在昨晚临睡前收拾书包时才发现。”

中原中也简直要崩溃，跳起来抓着太宰治的胳膊就开始往学校狂奔：“……为什么昨晚你不给我打电话啊！明明今天第一节课就是那个老头的历史课！！！”

太宰治被一路扯着跑，在春天的暖风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我想看中也求我借你历史练习册以及一脸惊恐地抓紧课前最后时间补作业的表情啊——”

“去——死——吧——太宰治！！！！”

 

两人旋风一样卷进学校大门，在门口督查风纪的老师愣了下，紧接着在他们身后怒吼：“不允许在校门口奔跑打闹！！！！你们两个！！！哪个班的！！”

老师年过半百，反应也慢了几拍，以至于他喊完这句话后，除了成绩外哪里都不太像好学生的两个人早熟练地躲过老师追究的目光，一步跨进教学楼，混进聚集在鞋柜前换鞋的学生堆里了。

 

 

最后中也到底还是没能补完那三道答案长得不可理喻的历史论述题，被老师罚写了一篇针对最近所学阶段历史的看法作文。

 

看到坐在自己前面的罪魁祸首低头埋首、还隐隐颤抖的肩膀，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当着老师的面乖乖坐下，然而转头就伸长腿到前面，不动声色地狠踹了一脚太宰治的椅子。

然而太宰治只是身形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他暴露在中原中也目光下的肩膀颤抖幅度居然丧心病狂地更大了。

中原中也：“……”

笑起来还没完了！

讲台上老师开始上课，复习昨天学过的内容。中原中也把书立起来装出在认真念书的样子，把音量压低到只有前后他们两人能听见的程度，冷酷开口：“你今天没有便当吃了。”

太宰治肩膀的颤抖停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纸团弹到他桌上。中原中也借着历史书的遮挡把纸团拆开，看见那是张太宰治随手撕下来的草稿纸，背面还有他演算的公式和步骤。

至于正面空白的地方——

 

「中也好不讲道理，你自己办的蠢事还不允许我笑了吗！而且说好今天要给我做炸鸡块和蛋卷吃的！」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拿出水笔，在纸上刷刷开始写。

 

「刚才我被罚的作文，帮我五百字。」

 

弹过去的纸条没几秒就飞快回来了。

 

「三百。」

 

中原中也眉梢高高挑起，下笔果断不容拒绝。

 

「五百，没商量。你以为嘲笑我的代价这么轻易就能支付吗！」

 

「那我要多吃一块蛋卷～」

 

「想都别想！」

 

太宰治看到中也回复的内容，笑眯眯地继续在纸上写道：「有什么关系……身为男朋友，难道连一块蛋卷都不舍得给我吗？中也好小气——」

这次纸条再次传回来的时间长了很多，太宰治展开一看，发现在他那句下面中原中也本来回复了很长一串，仔细分辨大概是“那你作为男朋友难道不该直接痛快帮我分担五百字”之类的意思，结果写完不知道是脸皮太薄还是觉得太肉麻，拿水笔全都涂掉了，转而换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来结束这场争论。

 

「成交。」

 

太宰治笑得心满意足，于是收起那张截止到“成交”的纸条不再写新东西。虽然以他的成绩来说无所谓偏科不偏科，但心情上来说还是更喜欢古文诗词这一类的东西，那些历史所讲的内容，很大一部分与其说是背下来的、不如说是他过去的亲身经历……所以五百字的看法作文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在加入现在的社团之前文学部的学姐天天想要拉他加入。

他想起刚才传纸条时两人伸手在桌下的短暂碰触，他从中也手中勾走纸团时指尖划过中也温热的掌心，对方的手像是怕痒一样轻轻一抖，继而反应过来，不客气地攥住他的手腕飞快又轻巧地摩挲了两下。

 

拇指划过手腕内侧，稍高一些的、来自人类的温度好似还存留在皮肤上。太宰治在心里回味了片刻这个触感，几秒后不做声地笑了笑，开始低头不紧不慢记起老师黑板上的笔记。

 

普通的学园一日生活很快就到了下午放学。

不管是对于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来说，在学校的课程都算不上“劳累”的程度。这两个人的排名常年徘徊在年级前十，太宰治更是五次里面三次都在年级第一，至于剩下的两次肯定是因为考试当天他心情不在卷子上，懒得答题那么细致，匆匆一写就交卷了事。

所以除了学习之外，高一开始他们两个就各自挑选了社团参加，并迅速成为了篮球部和摄影部的骨干力量。而今年四月开学进入二年级，太宰治倒是因为个人原因推拒了，中原中也则不出所料接过了篮球部部长的位置，于是每天的社团活动时间顿时自主延长了四十分钟，往往太宰治都已经在体育馆门口的长凳上坐着眯眼睡了一觉，在傍晚微冷的风中迷迷糊糊再次睁开眼，才看见中原中也一身热汗地锁上活动室的门朝自己跑来，然后两个人拌两句嘴，再一起往家走。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事情的话——比如说篮球比赛或者摄影集训——基本上两人每天的时间安排都差不多是这样。

 

“今天晚饭一起在外面吃还是自己回家做？”放学的铃声响过结束，中原中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书本都收进书包里，并且额外注意了今天留的几本练习册的作业都有好好塞进去而不是随手塞给了太宰治。

太宰治早就收拾好了，长腿一支，靠在桌子边沿等中原中也。他低头在无聊翻看本周的校内新闻推送，发现除了寥寥几条关于月考和各社团活动时间的正经通知外，剩下的除了没影的八卦就是学校附近美食测评推送——唔，美食推送？

太宰治一眼扫过那些加了层层叠叠滤镜的照片，从摄影社的半专业身份给出了“勉勉强强说得过去”的七十分评价，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边把页面往下拉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都行，没什么想法……中也想吃什么，咖喱怎么样？”

“咖喱……你这家伙又要去我那里蹭饭吗？”中原中也随口抱怨了一句，倒也没想太多，而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后皱起眉，“咖喱的话回去现蒸米饭的话要等很久，不嫌麻烦的话就吃那个。”

“也可以在外面吃完再回去嘛。这几天中也在处理篮球部招新部员的事吧？虽然我一向喜欢麻烦中也，但不喜欢别的什么人来麻烦。”太宰治说着，把手机转过去，“你看，他们说上周隔壁那条街上开了家新的咖喱店，看上去蛮不错的。”

“不要理直气壮地说出‘只有我才能让你头疼’这种糟糕的话啊，白痴。”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跟着看了眼屏幕上的推送，“哦——这家，我好像昨天有听谁说起味道的确不错。”

 

“那今晚就去吃咖喱吧～”

中原中也点点头：“嗯，那还是老时间校门口见面。”

“好～”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剩下的两三个是那种刻苦到不分昼夜的用功学生，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在座位上继续做题。太宰治飞快扫了一眼没人注意他们这里，于是带着得逞坏笑弯下腰，嘴唇在中也的唇角一蹭而过，然后稍微张开齿缝，衔住那一小块软肉嘴下用力——

 

“嘶！！！！”中原中也推开他抹了一把嘴角，低头看了眼，还好没见红，“你是狗啊？？这么用力咬，肿起来一会儿我要怎么解释？”

太宰治拎起书包闪过中也横扫过来的一腿，哈哈笑着往教室门口跳了几步，迈开长腿往门外走：“我有分寸——”

“你有个鬼！！！”

两人吵吵嚷嚷地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等他们两人吵闹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楼道之后，一个原本一直在低头学习的女生才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他们两个走出的教室门半晌。

 

她长得不算难看，但也顶多只能算是“清秀”，何况还架了一幅厚厚的眼镜，让人几乎没法看清那副厚镜片之下的眼睛。

女生的表情呆呆的，很久之后，她才重新低下头，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了几句话。

 

 

“辛苦了！”

“辛苦了！喂，中原，今天我们要去新开的游戏厅，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的？”

“不去——我有约了。”

“又来啊，肯定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翘了下嘴角没反驳，和他玩得关系不错的篮球社部员见状耸耸肩，没太在意，转而兴致勃勃说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你听说没有？最近很火的传闻。”

“传闻？”中原中也换下汗湿的队服，声音闷闷地传出，“学校不是每天都有新传闻，你说哪件？”

“哎呀当然是关于那个方面。”部员露出“你懂的”的微妙笑容，嘿嘿地凑近中原中也，小声说，“旧校舍后面那棵大树，记得的吧？”

“旧校舍……啊啊，那里啊。那里怎么了？”中原中也说完，嫌热推开了凑在自己旁边的大脑袋，又把好奇想听八卦的其他几个人的脑袋推开，怒道，“热不热你们都挤一块，还是小学生吗？！”

在球场上中原中也球技高超，球场下他身为部长也没有架子且认真负责，虽说脾气暴躁了点，但这点问题在心比篮球直径还要粗的一众篮球部员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于是大家纷纷打闹在一起，嘻嘻哈哈起哄“这么说的话中原部长就是带小学生队伍打比赛了不妙啊”之类的话。

“等等，听我说啊！”最初说话的那个不满敲桌子，“是都不想恋爱了吗你们这些单身狗们！”

 

你们单身——和我没关系。中原中也心里莫名有点隐秘的得意，但表面上还是面不改色，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是和恋爱有关的吗？”

 

“那倒也不是。”部员挠了挠头发，“据说在那棵树下许愿的话——想考第一也好啦、想谈恋爱也好啦、希望甩了自己的那个人倒霉啦、希望自己和恋爱对象能永远在一起、甚至想中奖几亿元的彩票……之类的，林林总总，都可以许愿。”

更衣室里剩下的人包括部长中原中也在内面面相觑，几秒后另一个人抽着嘴角问：“这不就是神社的功能吗？什么时候跑我们学校角落一棵树上去了。”

 

“不是不是，关键在于，据说对那棵树许愿有二分之一的成功几率，赌中那二分之一的话就一定能实现，相反则会付出代价，所以说是一个赌运气的游戏也可以。”部员晃着手指说，“愿望可以无限大，但是相反，假如你没有赌中二分之一的几率的话……那就倒霉了，你会被索取相应的代价。”

“什么代价？”

“相应代价的话……如果我的要求提的不高，比如只有今晚想吃草莓蛋糕这种程度的话那么代价索取也索取不了多少吧？相反的话二分之一几率也不算低，有一半可能我可以免费吃块蛋糕，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你怎么整天想着吃蛋糕！！”

“欸，欸，所以说有人成功了吗？”

“傻瓜啊，这种传闻有没有成功过的人不永远都是活在‘传言’里吗，你信他就有、不信就没有啦。”

“说的也是……”

“中原呢？中原觉得如何？”

 

中原中也有什么反应？

 

身为基本上可以板上钉钉确定为横滨最年轻拿到资格证的除妖师，中原中也听到这不靠谱的传言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狗屁，有那个功夫不能多练会球或者多做几道题吗？

第二反应则是：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妖怪作祟，那倒和我有关了——明天我就去把它清除掉的意味。但是我没感觉到最近学校有什么异常，所以这个不作数，大概率是骗人的，一个和校园七大不可思议差不多存在的传闻罢了。

 

以上种种从中原中也脑海中飞快划过，他刚想惯性回答一句“怎么什么东西你们都信，脑子还不如隔壁社团的网球大”，但是即将说出口的时候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眨眨眼把堪堪说出口的话慢慢咽了回去，转而换上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我觉得你们太闲了。”

 

“哈哈哈哈，被部长教训了！”

“白痴，那是在教训你！”

“谁先开头的就是在教训谁吧。”

 

几个部员抱着篮球背着书包，勾肩搭背地走远了，中原中也最后锁了门走出来，天空正值夕阳落山的最后一幕，灿烂的火烧云与深沉的夜幕各执一端、分庭抗礼，头顶的交界线上是让人忍不住驻足拍照的玫瑰红。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他和太宰治平时约好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十分钟。中原中也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往旧校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得确认这个学校的安全。他心说，才不是去做什么愚蠢的事。

旧校舍已经没人用了，学校打算等暑假时就推平它然后建一栋新教学楼。平时可能还有一两对情侣来这里偷偷约会，不过在大家都放学回家、连社团活动都纷纷结束的傍晚，这里就什么人都没有了，安静地只剩下树叶沙沙的响动和草丛中的虫鸣。

中原中也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棵传闻中的旧校舍后的树——不是他火眼金睛，而是那棵老树太扎眼了，粗壮的树干和茂密的枝桠，以及其间为数众多的绑在树枝上的小纸条。中原中也站在树下感叹了一会儿，心想学校里闲人还不少，一边伸手按在树皮上，轻轻闭上了眼。

 

“……”

 

什么都没有。

仔细确认过后他落实了心中的猜测，自己平时的感应没有出错，这就是一起没影的传闻。至于那些数量不少的纸条，由于传闻的目的主要是“祈愿”、而不是“对什么人下咒”这种充满怨气的东西，所以基本上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恶灵诞生于学生们的怨念之中。

那么就没事了。随便怎么折腾都可以。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彻底放下心，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任何人，于是在几秒的犹豫后，他鬼鬼祟祟对着树干一抬手，双手合十，粗糙且飞快地许了个愿，紧接着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破廉耻的事情一样，耳朵尖都烧了起来，一边心想着“被江户川乱步知道了能被他笑到下一年去”，一边拎着书包大跨步离开了。

 

他走之后，那满树平稳的白纸条忽然齐齐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再度陷入了沉寂。

 

TBC.